Z市,周日。
钱才睡了个懒觉,兴许是昨天忙累了,又没有调闹钟,起来的时候已经是9点,洗了个澡,热水器一会冷一会烫让他感觉到了这个时代的恶意。
找了件牛仔外套披在身上,收拾收拾出门,捡起昨天回来丢在一楼拐角装货回来的蛇皮口袋,晃悠着到了附近一个废弃拆迁工地,这里以前大约是个什么粮管所之类的单位,现在已经拆除,但还没作为他用,留下了一地的废砖瓦。
钱才在里面挑挑拣拣,找了些齐整一点的,码好装口袋里,装了十几块,袋子很重,但还好钱才喜欢运动,身体也很好,勉强能慢悠悠提溜着往回走,到楼下时把袋子放在楼梯拐角的煤棚,上楼回了家。
中午时罗玉电话打来家里了,定了下午两点在公园东门碰头,钱才看着时间估计除开路程还有一个小时空档,事不宜迟,又披上牛仔外套下楼提溜了口袋出了门,坐公交车来到公园东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蛇皮口袋藏好,就去了一里地外的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这会可不如二十年后安静,这会还没有遍地生鲜超市分流,人也勤俭得多,讨价还价,挑三拣四就是农贸市场里人们的常态,可谓人声鼎沸。
兜里有40块钱,在这个时代的购买力,如果请罗玉和她朋友去餐馆吃一顿六菜一汤大约是够的,但如果来农贸市场,能买15斤猪肉。
钱才负着手逛来逛去,半小时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溜着一堆烧烤碳,铁丝,调料,木签,刷子和让老板切好的肉。
花了28块4,要不是烧烤用的东西花了些钱,光买肉和排骨也就十几块。
回到公园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两道靓丽的身影,美丽自可不必说,谈笑间散发的青春洋溢更是引得无数回头。
钱才走近后看清罗玉旁边的女孩,差了一点没站稳。
前世第一次见这张脸时,就想起了“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开”,宽松运动服遮掩下的曼妙身姿更是让他无数次躁动过。
罗玉自然看到了钱才的“猪哥相”,骄傲的笑着。
“怎么样,我说了吧,大美女喔…便宜你了!让你请我们吃饭。”
这一番话让那个女孩也有点脸红,不过一番踌躇下,那个女孩先走了过来,礼貌的笑着。
“你好,我叫胡蔚。”
说完打量着面前这个男孩,尤其是那双眼,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饱含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一点东西,他好像久经磨练的老演员,一秒就入了戏,眼眶都有些红红的,人仿佛没在此地,而是去了九天云外。
连旁边的罗玉看着看着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们……认识?”
钱才强忍着没有掉头走开,胡蔚…胡蔚,他怎么会不认识呢,前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傻事,无数个相拥交缠的夜晚,无数个想着她奋斗的白昼,面前这个人是他的前妻,也是前世唯一的妻子。
算上前世,六年没见了。
这六年她好像消失了,钱才做梦都想杀回沪上,赢回她。
那一世30岁后,他身家逐渐令人羡慕,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娇揉婉转的美人,有喜欢着他多年的七巧玲珑心,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心,但如果说他为谁疯狂过,只有胡蔚,这对钱才来说,是个用剃刀刻在心脏上的名字。
他21岁毕业参军,23岁提干,同年调往沪上与她相识,她在上只角,他在下只角,但只要他有外出休假的机会,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见胡蔚。27岁他打了结婚报告,结果被一纸命令勒令转业,同年他就与胡蔚领了证,33岁时六年艰苦创业一夕之间就差点毁于一旦,离婚回到G省。
一句话就能说完的12年里,不知发生了多少激动,疯狂和绝望。
强稳住心神,但脑子一片混乱,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掩饰,只能胡乱说了一句。
“哦…你好”。
钱才径直走在前面,忘了礼貌回应自己的名字,也忘了眼眶已红,只觉得自己恐怕没法在短时间内让自己看起来有风度。
当初胡蔚离开自己后养成那一套风轻云淡不主动不负责的态度,面对别人则可,面对胡蔚则不可,一路走一路回想,前世她跟着自己不顾家庭反对私奔,结婚,再到被自己懦弱的承受不了压力逼着离婚,黯然离去,也承受了莫大的苦楚,自己所面对的,也不过是在为懦弱的自己还债吧。
自己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年轻,这一世的命运,一定要在自己手里掌握。
仔细想想,上天把自己安排到这里,又让自己遇见她,也许是悲悯自己这个不值得可怜的可怜人,给自己一个机会改变命运吧。
想到这里,钱才心跳渐渐有些平息下来,脚步也慢了下来,脸上慢慢恢复了笑容,转头看向她们。
“不好意思,最近我大伯过世,刚才看到有个人很像他,有点难过。”
毫无道德底线的钱才为了扭转自己刚才不太礼貌的形象,只得把家里最讨厌的亲戚大伯拉出来“死”了一次,说这话的时候钱才毫无不安,因为从小学到初中,这大伯都为了自己逃课请假“病重”“牺牲”好几次了。
两女一听,心中恍然,刚才对他的不理解和疑惑也随之消散了一些,罗玉连连安慰他不要难过,人有生老病死什么的,连胡蔚这个“陌生人”也附和着说了几句。
钱才摆摆手,表示只是一时难过,其实大伯家对自己也不算太好,现在已经没什么了。
走着走着罗玉问他手里的袋子是干什么用的,钱才这才想起一时激动砖都忘了拿,让她们原地等一会,一路小跑回去把蛇皮袋子给提了回来。
等两女再看到钱才的时候,他牛仔衣上灰扑扑的,左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右手拖着个蛇皮口袋,可以说和一个进城打工的年轻农民工只差了一个黄色安全帽的距离。
两女看到都忍不住笑起来,走上来你一包我一包的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看了看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你准备请我们吃这个啊!肉是生的,怎么吃啊。”
罗玉有点疑惑,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胡蔚,她可是说她的发小“才哥哥”要请她们吃好吃的。
“不跟你说了吗,芭比Q啊。”
钱才边走边说,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胡蔚听后抿嘴轻笑:“是BBQ吧,野外烧烤。”
声音宛如莺鸣,对钱才来说又如洪钟。
钱才点点头,看着周围的风景,突然有点激动,也不顾旁边的人是不是觉得他有点什么病,有感而发道。
“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
胡蔚一听,轻笑回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词,《沁园春·恨》,这么优美的环境,不符合意境呢,你这么恨谁啊,不会是罗玉吧?难道……是我?”
钱才意识到说错话了,干笑道:“哈哈,是这个意思吗,我背过有关于吃的诗不多,今天风景这么好,还想附庸风雅两句呢。”
话虽这么说,眼底隐藏的倔强却丝毫未减。
罗玉登时蹦过来挡在两人中间:“你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心猿意马了吧。”说完恨恨的表情,又像护着胡蔚一般。
“少年郎,人家是林城一中的学神兼顶级大美女,你在人家面前拽文,要吃亏的哦。”
钱才登时瞪了罗玉一眼:“小屁孩,哥哥都不叫了你,还调侃我。”
他是真的从小把罗玉当自家妹妹看。
不对,她就是自己妹妹,他们小时候还结拜过呢,她是老六,罗老六,自己是钱老大。
当然,此刻说出来,也是不想让胡蔚误会什么。
“我们俩同级!”
罗玉不服。
聊着聊着来到河边,三人选了一条船,管理员说给十块钱可以划一下午,钱才和罗玉都心知肚明,这价格是蒙外地人的,五块钱也可以谈。
但是胡蔚在旁边,兜里钱也够,钱才出奇的没有还价,给了十块钱,协商好了把大包小包东西放在收费的岗亭,管理员递给他一套桨,说不要丢水里了,要不得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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