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有打算在瓦剌牧羊。终生不再回来。”
“可是你却把我接回来了。”
“还把我当狗养。”
霍剑华周身肌肉紧绷僵直。
他双目浑浊失焦,手里不断用力扯紧那条勒住他亲弟弟的白绫。
他的大脑其实一片空白,这种状态代表着什么他完全搞不清楚。
由于没有足够的演技经验,他抓不住这种偶然顿悟的灵光乍现。
他只知道,他的全身已经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理智已经完全混沌不堪。
言语,肢体,五感,似乎已经不属于他,全靠一种奇怪的演员本能,或者说一种神经质的本能在支配。
霍剑华的脑海中全是剧本,眼前能见到的都是剧本里冷酷孤高的朱祁镇。
就好像现在他的身体控制权,已经归属给了剧本里的那个朱祁镇。
那个因为要亲手勒死亲弟弟正狰狞痛哭,又因为同时可以扫平耻辱坐稳皇帝之位而大笑的疯魔朱祁镇。
朱昊被霍剑华猛地带到怀中之后,只觉得勒住他脖子上的白绫突然被大力收紧,这力量异常强硬凶暴,已经不是有白豆腐外号的霍剑华能用出来的了。
他耳边模模糊糊,只听见不存在的风声里有熟悉的低吟。
因为缺血缺氧,他的双眼就算徒然的大睁着,眼前却也只能看见一片虚幻与黑暗。
“现在,我被你迎回来了,在南苑像狗一样关了七年。”
“这七年来,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每日每夜想的都是什么。”
“复仇。”
“我要复仇。”
“不是向瓦剌,而是向你复仇。”
“向那個迎回我,又把我像狗一样关起来七年的亲弟弟复仇!”
霍剑华痴痴的呓语,他的声音缓慢古朴,恨意和愤怒在他脸上激荡不止。
永安宫外乌云蔽日,沉沉的风声里有惊雷闷闷的滚过。
宫中两条赤龙正缠斗不止,他们身有同样的血脉,明明同种同属,却依旧是不死不休。
“天无双日,国无二主。”
“你明知我们两兄弟身体里留着同样斗狠的血,你就不该留我这条命在。”
“你应该后悔一直没杀了我。”
霍剑华手中持续用力,他已经能听见白绫过度受力后摩擦而产生的呲呲声。
现场的剧组的工作人员鸦雀无声,只有摄像师不断根据李国利的悄悄指示正在不停的操控着摄像机。
玩真的?真要勒死朱昊吗?
朱昊你怎么还在演?不怕被勒死?
围观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心里紧张不已,他们心里疑虑不止,但他们转头向李国利看去,李国利只是站起来紧张看着情况,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任何运动员,或者说任何人的一生应该都有至少一个最最光辉璀璨的瞬间。
那是就算无数年后,只要回忆起来,就觉得一切宛如梦境的荣耀时刻。
他看着镜头中心的朱昊和霍建华,看着他们以疯魔状态在戏中缠斗不休。
他觉得这就是二人演艺生涯里,最光辉的荣耀时刻。
演员生涯里,还有什么比演到混沌疯癫,理智完全丧失,激动疯狂,以至于所有人都感觉是剧本里的角色降临于此,正在众人面前,在镜头面前抵力死斗要更光辉荣耀呢!
李国利心中激动不已,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朱昊和霍剑华。
他虽然只是导演,但他深切明白朱昊和霍剑华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这是何等的全心全意,何等的极致澄明!
“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朱昊在霍剑华怀抱中痴狂的笑了。
“大哥,你看看我啊!”
“我的皇后死了,儿子也死了。”
“我在这个皇位上熬了痛苦的八年,身体熬成这副鬼样子。”
“熬了一个妻离子夭,残破不堪。”
“皇位于我,不过是一副担不起的重担。”
“我不杀你,是想把皇位还给你。”
“我已时日无多,就算你不去夺门,我死之后,也当是大哥你重登大宝。”
“不过现在的你,已经夺门复辟,不杀我的话,你如何能够坐得稳当?”
“杀了我,去做你的,大明皇帝吧。”
朱昊昏昏沉沉,在理智丧失之前,他拼尽全力说着。
“天、佑、大、明。”
朱昊一字一顿,旋即觉得地暗天昏,无边的黑暗压下,冰冷和安宁淹没了他的知觉。
霍剑华两行浊泪从脸颊滑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后悔吗?
不清楚。
好像流泪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这双浑浊的眼睛,感到了痛苦和悲伤。
他松开了他死死勒住朱昊的白绫,望着朱昊双目无神圆睁的倒在了卧榻上,他有些失神的站在了一边。
看着倒在卧榻上的朱昊,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李国利仍然没有喊停,摄像机仍然不断运转。
留我一条性命,是为了把皇位还给我?
就算我不去赌上性命夺门复辟,还是能够重登皇位?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莪杀千古奇冤的于谦,杀大臣,杀了一批又一批不肯下跪忠于祁钰的大臣,杀了一批又一批大明的忠肝义胆的文臣武将。
又该算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霍剑华跌跌撞撞的走到永安宫外,外面的侍卫和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
眩晕,失神,有些想吐的恶心感轰击着他的大脑。
他看着长空中阴云密布,低低压着宫殿的屋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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