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轻反应过来,扛着行李就往回跑。林泽手里就一个编织袋子,他见小年轻行李多,想帮他拿,结果人家居然信不过,把包裹往后一甩,躲开了林泽伸过来的手。
跑回到站前广场时,两个人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行人纷纷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但也只是停留两三秒而已,接着又继续行色匆匆地各奔前程。
“你这行李卷都带着,要去哪儿啊?”
林泽擦了把汗,略缓过来一些,看到小年轻屁股底下开线的编织袋露着一截被褥,忍不住问道。
小年轻憨厚的一笑,嘴角露出一颗麦子般的虎牙。
“俺从曹妃甸来的,去关外奔亲戚,俺大表舅在抚松县包参地。”
听他这么说,林泽眼睛亮了一下:“这不巧了吗,我来这边儿也是为了收参。”
“你?”
小年轻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轻笑起来:
“大哥,你就别开玩笑了,人家收参的老板穿的那叫一个板正气派,头发梳的油光锃亮的,哪有像你这样的……”
小年轻还算厚道,后面那句话没说出口,但是林泽已经臊了个大红脸。
“咳,你还别不信,我同学跟着一个南方来的老板收参,我是奔他来的。”
小年轻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林泽见他态度不像开始时热情,站了起来:
“我叫林泽,从柳河林业局来的,以后说不定我们在抚松还能再见着!”
小年轻坐在地上也没起来,抬着眼皮道:“俺叫钟诚,钟馗的钟,忠诚的诚。就算你带着你老板来俺表舅那收参,俺也不能让你们低价收俺舅的参,要不俺就不配叫这名了!”
林泽原本就是出于礼貌跟他说点客套话,却没想到这曹妃甸来的傻帽竟然还以为他有别的算计。
当下也有些哭笑不得,这钟诚要真有这么多心眼,刚才也不需要他出手了。
于是也不再跟他啰嗦,拎着包裹再次走向出站口。可没想到他这一走,钟诚倒急了,在后面喊他:
“林大哥,你往哪去啊,等等俺啊!”
林泽不可思议的看着撵上来的钟诚,这小子个子不高,看起来就比他小个三四岁,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虽然皮肤看不出到底是晒的黑还是脏的看不出本色,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干净清澈,像一汪泉水。
“林大哥,你是不是要去抚松,咱俩搭伴一块去呗?”
林泽没想到刚才还想与他划清界限的钟诚这么快就来了个180°大转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钟诚就到了跟前,眼巴巴盯着他看。
林泽只好苦笑说出实情:“我真是投我同学来的,可是到这跟他失了联系,身上带的钱也都被小偷偷走了。”
钟诚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还伸出十根泥手指头掰扯了半天。林泽见他这幅样子,揣测他还能说出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果然,只听钟诚一脸嫌弃道:“大哥,俺瞅你比俺得大七八岁,你快三十了吧?咋还一事无成的,出个门还能让人把钱掏去,那你接下来就这么的,自己在火车站瞎晃悠?”
林泽强忍住要揍他一顿的冲动,冷着脸转身就走,他开始后悔刚才一时冲动多管闲事,就应该让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帽吃个大亏,省得跟他费半天口舌,惹出一肚子气。
可钟诚好像看不出眼力见一般,拦住他去路,这让林泽有些火大。
“你还想干啥?”
见他发火,钟诚显然吓了一跳,诧异地看着林泽,说道:
“你不说你联系不上你同学了么,身上又没钱,就这么干等啊?万一他不知道你来,始终不过来接你,你咋整?”
小年轻说的这些正是他目前的困境,林泽板着脸道:“俺去站前派出所打听打听。”
“这么点事,你跑派出所也没用啊,得去发电报啊!”
“可发了电报今天他也收不到,至少也得等到明天吧!”
钟诚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说道:“要不你直接给他发电报就说让他去抚松县高家屯钟三拐子家找你,你就先跟俺去俺表舅家呗!”
见林泽犹豫,钟诚又道:“你不说你们要收参么,收参只能到抚松去,那边儿全是包参地种参的,你就早去一天两天的呗!你要在这等,不一定等到啥时候呢,反正俺是好心,你不愿意去拉倒……”
钟诚说的话确实是发自肺腑,可是见到林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后面半截话越说越心虚,声音也小了。
林泽指着广场对面一台挂着“抚松”牌子的大巴车,对钟诚说:
“我在广场呆半天了,那边儿去抚松的车一个小时就拉满一辆,卖票的拿大喇叭喊,‘五个小时就到抚松’。你明明可以坐车直接去,为啥非要住店呢?”
钟诚扭捏起来,低着头不敢看林泽的眼睛。
林泽也不想管他,不过以他目前的处境,似乎跟着钟诚去抚松才是最好的办法。
否则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身无分文,该怎么办呢?
于是他说道:“你借我五块钱吧,我得往家里和我同学那发电报,还得买张票跟你去抚松,等我同学过去接我了,我再还你!”
却没想到钟诚忽然反悔:“俺可以借你钱发电报,但是抚松,俺看你就甭去了吧,你再把俺想找人睡觉的事儿说给俺表舅。”
林泽惊得呆立当场,他只是觉得钟诚刚一下车就找小旅店这件事有点奇怪,可万万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还有这个想法,更没想到这傻狍子自己个儿还能把自己个儿出卖了。
他只好说:“行,你要信得着我,就借我两块吧,等我去抚松收参,到高家屯找你还钱。”
钟诚这才答应,两人拖着行李走到邮局,林泽发了两份电报,一份给于成,让他赶紧来车站接他;另一份是给家里报平安,另外再叫母亲去村里再给他开一份证明。
这件事弄完,林泽终于松了口气,他将钟诚送到去抚松的大巴车前。
“小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钱我肯定尽早还你。我比你年长几岁,就托大把你当弟弟了,我说你几句别不爱听。你年纪小,在外面可别乱来,你要有点啥事,老家的爹妈可咋办?”
钟诚不置可否,林泽目送他上了车后,又回到出站口附近的台阶上坐着。
今天晚上,还是继续蹲在这里算了,包里还有两张饼,够挺到明天晚上的,他相信于成收到那份电报后,就会立刻过来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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