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良在湖中不断下沉,下方的湖底恍如漆黑深渊,边上那尊阿修罗像这次睁开了双眼,两手也不再是之前的合十,而是变成了扼制杀孽的修罗印,那条巨蛟正盘踞在修罗座下,抬起头来俯视着张不良,泛着黯淡银色鳞光。
窒息感已经快到极致,张不良痛苦挣扎,一口清新空气猛吸入胸腔,他双眼大睁,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木制的房间内,整个房间都在轻微摇晃。
外面传来杨钊的骂声,张不良竭力坐起,才发现全身衣衫湿漉,只是被裴少卿砍开的伤口被人包扎了,经这一动又传来剧痛,但明显感受到身体在缓慢愈合。
杨钊的骂声消停了,这时候房间晃动的幅度大了起来,张不良下床走到门前,手撑着门框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那女刺客应该跑了,也不知道裴少卿有没有杀了杨洄,他推开了门,果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艘画舫上,外面两拨人泾渭分明,一边是杨钊为首的绣衣卫,一边是吐蕃使团,那白衣女子正坐在案前,白纱遮面,竟将右腿搁起,翻遍全大唐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作态的女子。
她原来是吐蕃公主,单册一个月字,是西线大唐将士闻风丧胆的月公主,流雪军的统帅!
与月公主对坐的杨钊见张不良站在面前,喜出望外,两条短须都跳了起来:“兄弟,你可让大哥担心死了!”
张不良微微一笑,身体机能在渐渐恢复的他一步一步走在甲板上,杨钊赶忙解下自己的大衣交给孁儿,示意她去给张不良披上。
“杨钊有没有死?”张不良急问向孁儿。
孁儿先给张不良披上大衣,再搀扶着他轻声道:“杨洄没死,那刺客逃了,你怎么样了?”
“小伤,本登徒子身子好着呢。”张不良不想让孁儿过于担心,这时候还忍着痛刻意挺直了身板。
这一回孁儿没有顶嘴,用手紧紧扶住张不良。
月公主眼见这一幕竟然分了神,连杨钊朝她说话都充耳不闻,害的绣衣卫百虎不得不干咳一声,又愠色道:“月公主?!”
月公主这才把视线从张不良身上收回,重新玩起手中的一枚涅国金币,傲慢地看着杨钊,笑道:“我说了,你没资格带他走,但他可以自己走,你听不懂人话么?”
杨钊暗怒,心忖要是挖心案真与你们吐蕃有干系,到时候势必雷霆出击,这时起身只吐了一个“走”字。
“多谢。”张不良朝月公主叉手行礼。
“谢什么?”月公主眼见孁儿如此亲密扶着张不良,两眼迸着杀气没好气道:“就算是条狗掉进湖里我也会捞起来。”
张不良领教了月公主的凶戾,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他还想急着赶去大青龙寺,便朝月公主点了点头就要跟上杨钊他们,绣衣卫的画舫已经靠了过来。
“张不良,你欠我一条命了。”月公主又说了一句。
张不良微微一笑,心中默记。
大青龙寺在新昌坊,杨钊早早差人给张不良备了一身常服,由孁儿驾着马车,张不良在车厢里才刚换好衣服,就已经到了乐游原下。
乐游原,是长安城内地势最高处,风景不错是供人登高采风的好地方,站在高处可俯瞰整座长安城。因为当年曾是太平公主居养之地,所以这个地方又蒙上了一层政治色彩,如今太平公主时期建造的殿台楼阁还有残存,那年一场大火可是烧红了半坐长安。
自那场大火,玄宗彻底肃清了政敌,荣登帝位。
有传言乐游原的荒处时常能听到鬼哭声,无人敢去太平公主的故地游走,人气最旺的地方只剩大青龙寺了。
当孁儿搀着张不良进到寺内,裴少卿和李泌已经先一步到此勘察,见张不良无大碍两人也是宽了心,裴少卿此时还不知张不良的伤是自己造成。
咸直公主贴身的侍婢都已经问过话了,都说公主近日并无异常,来大青龙寺也是为了烧香。
张不良心存一问,咸直公主最信香积寺里的签,怎么跑到大青龙寺来了?
不容多问,一行人来到暂时安放咸直公主尸体的禅房,因为公主贵体珍重,无论是大理寺还是靖安司都不得触碰,毕竟仵作们无一不是男性,宫里的人估计还在赶来的半道,现在最先会来的,只能是寿王。
隔着房门张不良安静地望着,想着一会寿王到了这里,全长安城最哀痛的一定是他了,毕竟从此以后他将孤苦于世,咸直公主是他在这座城里最后的温暖。
“不如让孁儿去验一验?”张不良开口道。
李泌权衡之后点了点头,因为咸直公主的尸体要是运回了宫里,想再去验,可能有些线索就不见了。
“张直指,就看公主殿下给我们留了什么口信。”
孁儿领命独自进了禅房,外面的人站着谁也没说话,小一刻后孁儿终于走了出来,不等人问她就直接描述起来。
“公主殿下后背有抽痕,从伤口来看出自两人之手,是寻常的马鞭。双手有缚痕,从破皮来看并非被人吊起,有过剧烈地挣扎。致命伤就是心口,更之前挖心案的伤口一模一样,但有个不同的地方!”
“什么地方?”裴少卿对挖心的创口最了解。
在众人屏息期待中,孁儿说道:“只有四指,少了食指!”
“他受伤了。”张不良得出结论,“在袭击太子时还是五指,现在变成了四指,他是被何人所伤?”
就算掌握大案牍术的李泌,此时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是外伤。”孁儿此言一出,把盖棺定论的众人又惊得忘了呼吸。
“孁儿,以后把话挑全了说。”杨钊本就被吐蕃月公主搞得一肚子火,这时候发起牢骚来。
谁知孁儿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冷冷瞪向杨钊,这个婢女向来只听张不良的话。
杨钊尴尬摆手,谄笑着示弱道:“是我多嘴了,你说你说。”
这一幕让裴少卿心中纳闷,这孁儿不是绣衣卫的么,怎么对上官毫无尊重?莫非她也姓杨?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