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处不到五年,为了生计,他又不得不朝起暮归,和小儿子见面的时间很少。他其实记不太清小儿子的样貌了,小儿子长得像自己还是像妻?他只记得小儿子的五官很是俊朗,在一众歪瓜裂枣的同龄人里,他很特出。
说起来,战乱后他和妻子又得一子,不过夭折了。这很常见。
他弯着身子,像是整个人潜藏进了大地。他明白,此时越勤劳,六个月后得到大地的反哺就越多。
硕果累累,密集垂落的稻穗。
好想一瞬间就进入秋天,进入丰收的时节,但他也很矛盾,因为假如时间一晃而过,不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变老了?那可不行!妻还需要自己养,出嫁的女儿也需要自己这个当爹的撑脸面。
圣贤说四十不惑,可自己都将近五十了,为何还看不透人生这漫漫长路?放眼望去,除了坎坷,还是坎坷,未来可不比得眼前这耿直的田路,笔直地走,永远会碰壁。
他不懂那些圣贤书中的道理,但生活在他的生命中磨砺出了深邃而不可消磨的格言——不是谁都有资格“不惑”的。
他擦了擦汗。
春风已经夹带了酷暑的热,变得有些坚硬。
抬头的时候,他远远看到田间小路上走来一道身影,准确说是两道。
一道他熟悉的,一道他陌生的。
妻身旁跟着一个个头很高的年轻人,海老爹思索一番,自己先前从未见过那个小孩,应该不是村里人,是外面来的吗?他跟着妻做什么?
海老爹直起身。
妻脸上雀跃着笑容,眼角残留泪痕。
她大声喊道:“海云回来了!”
海老爹瞪大眼睛,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海云是他取的,没什么深意,单纯觉得这名字念起来很顺溜,只不过,后来再没机会念这个名字了。
妻偶尔会独自念叨。
她给海云织了几件衣裳,但不知道那孩子现在长多大,因此大多数衣裳都被海老爹撕了,缝在自己衣上当补丁,只留下三两件妻最为满意的衣服,始终留在摆在家角落的壁柜里。
“海云……你是海云!”
海老爹的手一哆嗦,身旁的牛似乎感受到主人的震惊,不安分地踏了几步,埋进土里的铜耧刮翻了几道田。
“爹,我回来了。”海云走上前,父亲的脸好像比记忆中要更小,都装不下如田埂般的皱纹了。
海老爹张大了嘴,上上下下打量海云,从脚底一直凝向头顶,比割稻谷的时候都要细心,不放过一分一毫。
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海老爹认出了海云的眼睛。
剑眉之下是一对锐气毕露的黑色眼眸。
那双眼睛不再像孩童时期一般稚嫩,而透露出历练过后的炉火纯青。
“你……回来了。”海老爹说不出话,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场毫无征兆的重逢。
前几天,还听说海云所在的游云发生了灭门惨案,那个什么颂仙会中所有武者都死了。听闻消息,妻就郁郁寡欢,海老爹也只能默然接受,自己的小儿子也终是死了。
但他没死!他活着,还活着回来了!
海老爹忽然庆幸:如果门派没遭劫难,海云会离开游云峰吗?
他紧紧握住海云的双手。
海云的右手遍布着许多细小伤口,看起来是最近才愈合。
海老爹又激动,又心疼。
他冲着妻说道:“把那壶酒拿出来!”
妻立刻点头。
他又冲着妻说道:“把汝惜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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