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雨在悄悄的编织着一幅如烟似雾的薄纱，将天地都笼了进去。一丝清风掠过，几缕雨线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这是襄阳城迎来四月的第一场春雨，雨能滋润土地，让粮食生长。
今天本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一天，但是街道上却无一人面露喜色，甚至有人在雨中悲呼，捶足顿胸。
“扑通”一声，一个人纵身跳入河里，很快被汹涌的河水冲走，没有留下一点声响。
周围的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触，这已经不是今天的第一起自杀事件，也不是第一个跳河自尽的人。
自从今早京师被攻破，崇祯皇帝自杀的消息传来后，襄阳城的天空就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
不仅是襄阳，整个湖广，江南，这些依然拥护大明的地区不断重复着襄阳城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场波及整个大明的哀悼仿佛像是这个古老帝国，在进入坟墓时，发出的最后一声怒吼。
不过，自杀的大部分都是文人，大明亡了，科举中断，他们读的四书五经再难以派上用场。
谁也不知道李自成会如何做皇，但谁都知道，即便他是农民出身，也不会把天下还给天下人。
知府院子里，蔡沭坐在石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三国演义》认真翻阅，蔡吉三人站在身旁。
忽然听见一阵瑟瑟的响声，是雨点斜扑进来打在书本上，几秒钟手上的书被全部打湿。
李玉儿站在屋檐下躲雨，可是见到蔡沭几人没有丝毫避雨的意思，心中有些奇怪，不禁提醒道：“公子，外面有雨，你们快过来来躲雨呀。”
“我知道。”蔡沭淡淡的回了一句，却没有任何动静，依旧坐在石椅上，翻阅手中的三国演义，丝毫不介意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身上。
见到这种情况，李玉儿想起蔡沭之前说过，吃了桂花糕就是自己人，现在蔡吉三人都在外面，她也不好意思自己躲雨，便从屋檐下走到院子里。
“既然公子在这里淋雨，那我也陪公子一起。”
“你这又是何必。”蔡沭收起书本，听话的起身走到屋檐下躲雨，李玉儿见此，脸上露出笑容。
“玉儿，你读过三国演义吗？”
李玉儿连忙回道：“读过，但是读得不全。”
大明女子娱乐活动很少，所以一般都会读些三国演义水浒传这种小说，或者听些戏曲，里面有《温酒斩华雄》《火烧赤壁》之类的故事。
蔡沭将书交给蔡吉，目光转向院子里的雨水，面色凝重道：“我小时候读书，最喜欢读三国演义，我的弟弟最喜欢说岳全传。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岳武穆那样的人，而我想成为诸葛武侯那般人物，不过我不为汉室，只为汉人。”
“公子这是怎么了？”李玉儿和看向蔡吉，但很可惜，蔡吉很少见到蔡沭露出这种凝重的表情，所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在为何而发愁？”
这时，顾炎武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官服，手中还拿着一块桂花糕，这些都是蔡沭赐给他的，现在他已经正式成为了蔡沭的幕僚。
蔡沭见到顾炎武，从衣服里拿出信封：“三天前我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京师，里面写的是陛下上吊自杀，另一封来自武昌府，是我父亲写的，他让我尽快离开襄阳，回武昌府。”
顾炎武先拆开来自京师的那封，看到上面写着闯军进入京师的过程，在刚刚开始许多守军百姓开城门迎接闯军，还有人高呼：杀牛羊，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唉，陛下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顾炎武叹了口气，对此早已有心理准备，只是有些伤感。
而后，他又看到李自成进京师第一天就对天发誓、对百姓发誓：闯军是王师，敢有伤百姓一根头发者，杀无赦！敢拿百姓一针一线者，斩立决！
顾炎武眉头一挑，疑惑道：“这个李自成‥”
蔡沭沉声道：“他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
顾炎武闻言继续看下去，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最终拧着眉，寒着脸沉声道：“公子说得不错，这天下谁做皇帝都一样，如果不改变根本的制度，百姓万民就永远只能是他人的奴仆。”
“和这点相比，我愁的是第二封信。那封信的语气，应该是我母亲要求他写的，而且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民间，到时候作为天下之中，湖广的门户襄阳城会变成战场。”
蔡沭面色凝重，目光深邃如渊，第二封武昌府来的信的份量丝毫不亚于第一封，甚至更重。
顾炎武打开第二封信，里面蔡沭的那位布政使父亲述说了对儿子的思念，同时劝他尽快回武昌府，因为李自成在京师登基后就传召天下，接下来要率领五十万大军横扫南疆，一统天下！
“五十万？不可能，以李自成的实力，他现在能够召集的兵马，最多不过十五万！”顾炎武道。
蔡沭摇头道：“十五万恐怕都算是多的，应该只有十二万左右，但眼下襄阳城只有两万正规军，一万预备役。
征招百姓倒是可以凑到五万，但现在别说征招百姓守城，明天听到五十万大军要南下，这襄阳城的人估计要跑一半！”
顾炎武问道：“确实，襄阳城的人都没有五十万，没有人会觉得五万人能赢得了五十万，那公子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也正是我一直在愁的地方。”蔡沭闭上眼睛，脑中心念急转，开始认真思考对策。
顾炎武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愁容，也开始思考对策，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办。
五十万大军，怎么可能赢？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依旧站在原地思考，就像是雕像一般，而李玉儿几人并不懂这里面的问题，只能一起站着陪伴。
夜色将至，雨点儿打到水门汀地上，捉到了一点灯光，滴溜溜地急转，银光直泼到尺来远，像是足尖舞者银白色的舞裙。
蔡沭猛然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武昌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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