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倔头要说话,好,朕就让你说话。
“魏太师,你可有话说?”李世民朗声问魏征。
魏征挺胸抬头,大步向前一迈,大声说:“臣认为,晋王遇刺一事,宜交由有司办理。”
所有人都侧耳聆听,等着听魏征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时候,魏征竟然打住不说了。
此举实在令人意外,不光皇子们不明白魏征葫芦里卖什么药,在场的所有宰相也在奇怪,魏征这倔老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李世民等了一会,不见魏征接着说,拧眉质疑:“魏太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此案应移交有司办理。”魏征大声答道。
李世民又是暴怒,猛的一拍桌子:“一句交给有司衙门处理就完事了?中箭的可不是你儿子。”
天子一怒,满殿皆慌,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头,不止一个人暗骂魏征你个犟种倔驴,不识时务,这时候跟皇帝顶什么牛?
但魏征却无比镇定,他不卑不亢的回答:“不管是谁的儿子,该是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李世民还要发怒,但看着魏征高高扬起的头,面对自己的盛怒毫不退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因为晋王遇刺,皇帝在朝堂上对太子和魏王大加斥责,皇帝本心或许只是心疼儿子,但在朝臣眼中,皇帝的所有话都不是平白无故说出来的。
上所好,下必甚焉。
在下面人的心里,皇帝的每句话都是有深刻含义的,所以皇帝的话会被下面人掰碎了揉扁了反复琢磨,就算皇帝没那层意思,也会被人琢磨出什么。
原本可能并不复杂的案件,或者没有太深的牵连,又或者根本没什么幕后主使,但被下面人一揣摩,一加工,这案子就不普通了。
虽然亲王遇刺也不是小案子,但下面那些小人一旦为了迎合上意,发挥起来,那很可能就变成泼天的大案。
太子、魏王还有其他皇子,是不是有皇子害怕晋王威胁到他们,对晋王下了黑手?
一旦有人顺着这层意思发挥起来,就算原本不是皇子们干的,皇子们也要被卷进去,皇子们卷进去,各自的党羽肯定也跑不了,到那时朝堂上会人人自危,汉武帝年间的巫蛊之祸,不就是这么扩大的吗?
想明白了这一层,李世民不禁佩服魏征的见识,更感叹魏征的胆量,这种话,除了魏征,没人敢说。
再一想,刚才房玄龄那番云山雾罩的话里,或明或暗似乎也有这层意思,只不过房玄龄那老狐狸不敢像魏征说的这么直白,绕了一大圈子还说的那么隐晦,让人猜着累。
李世民决定立即结束这个话题。
李世民低头在御案上找了片刻,拿起一封奏本,举在空中晃了晃,对韦挺说:“御使大夫,这封奏本,你先看看。”
说着将奏本递给刚刚被自己踹倒的内侍,那内侍低头弓身,小心的双手捧着奏本,走下丹墀,将奏本送到韦挺面前。
韦挺恭敬的接过奏本,认真的看起来,李世民略等了片刻,估摸着韦挺看的差不多了,缓缓开口:“这份奏本,你不想跟朕解释解释吗?”
韦挺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跪下,小心的说:“臣没见过这封弹劾奏章。”
李世民冷笑:“一个没有御使大夫署名的弹劾奏章,随随便便就送到朕面前了!真是一桩奇闻,我大唐朝廷的规矩居然没人当回事!那些规矩都是给朕这个皇帝立的?只有皇帝才需要按规矩办?朕这个皇帝当得失败呀,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得给人家高官厚禄,加官进爵,朕吃了瘪,连个屁都不敢放。古往今来,谁见过这么窝囊的皇帝,朕真是没用的皇帝。”
这番话字字诛心,句句如刀,还没说完,韦挺就已经是满头大汗,连连磕头认错。
李世民说到激动处,又是猛拍御案,“李祐是怎么死的?好好的关在台狱里,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你给朕解释清楚?”
此言一出,韦挺更是诚惶诚恐,是啊,那李祐为什么在牢里无缘无故就死了?韦挺虽然下令严查,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查出来,本来以为是被人下了毒,可是验尸,根本就没下毒的迹象。直到现在,韦挺连李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世民咄咄逼人的继续追问:“你身为御使大夫,一个要犯不明不白的死在台狱,你都解释不清楚,你这个御使大夫当的好啊!”
韦挺脸色惨白,他想解释,但实在又无可辩白。
李世民冷哼:“懵懵懂懂,浑浑噩噩,怎么主持政务?暂时保留你御使大夫,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但参知机务就免了,你太忙了,其他的事你也顾不过来,专心干好一件差事吧。”
跪着的韦挺几乎瘫在地上,参知机务免了,就意味着剥夺了宰相的名份,按照规矩,没有参知机务的兼衔,就不能参加政事堂会议,不能参加政事堂议事,就不是宰相,没了宰相名头,自己这个御使大夫……
韦挺感觉天旋地转,头昏眼花,跪在地上来回摇晃着。
李世民见韦挺迟迟不接旨谢恩,冷声质问:“怎么,你不满意?”
韦挺被吓的一激灵,赶紧磕头:“臣遵旨,遵旨,遵旨。”
李世民见他如此失态,刚要训斥,一个内侍走到丹墀下,跪下说:“禀大家,晋王殿下在殿外……”
“快让他进来……”李世民没等内侍说完便急着让李治进来。
很快李治便走进殿内,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层布,微微歪着脖子,走到丹墀之下,用一个奇怪的动作跪下,似乎是怕牵扯到伤口。
“免礼,不用跪了。”李世民赶紧摆手让李治不用跪了。
李治还是跪了,口中轻声道:“父皇,我来了。”
李世民已经走下丹墀,来到李治面前,搀起李治:“箭伤怎么样?打不打紧?”
李治站起来,他的脖子始终微微偏向一侧,也不动,看起来很奇怪,只是眼珠来回转:“伤的不算深,一点皮外伤,太医说再深半寸,恐怕就……没命了,箭上没毒,恢复几天就会好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拍了拍李治的肩膀:“没事就好。”他的语气亲切中透着关切。
李治掏出一张小字条,捧给李世民:“这是儿臣中箭时,在现场无意间捡到的。”
李世民一看,那字条的纸跟夹在弹劾奏章里的字条一样,便觉得奇怪:“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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