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廷举被粗暴地灌入了很多参策精义,他以为只有自己是小白。
第一次参加国策会议时,陛下迟到了。
黄锦告诉他们:“陛下正在教各位娘娘健体十法,诸位大人稍后,陛下马就到。”
“……什么健体十法?”
黄锦犹豫了一下,随后在华盖殿前面演示起来:“就是这样……甲子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乙字诀,子、丑、寅……”
十七参策和两个伴读看着黄锦演示的技法不明觉厉。
“敢问黄公公,此法……有何功效?陛下为何教各位娘娘……”杨廷和问道。
孙交脸色凝重:女儿前夜回家后,昨天晨间起来在院中就是这样做的。
“陛下说……是从古籍中参悟出来的。效用正如其名,强身健体。以前在王府时陛下就坚持习练,太后入宫后劝陛下少跑一些,陛下便改了重新习练此法,跑步则三五日一次。”
皇帝反正还没来,黄锦就在这里跟他们闲聊一下。
但重点仍然是:为什么要教妃嫔这些?
御花园里,只有文素云和另外九嫔在这里。
朱厚熜说的不碰,是不砰砰砰,而不是不接触。
“手臂要舒张一点。”他纠正着张晴荷的姿势,“迈步也要大一些……”
张晴荷很畏缩,现在皇帝触碰着她的手臂和腰,她只羞得脸通红。
少女们是懵的。
哪怕是最为活泼的文素云也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个样子。
她忍不住大胆问了一句:“陛下,您教臣妾们这些,是要把臣妾们练成娘子军吗?”
朱厚熜被逗乐了:“胡说什么?若有战事,岂会需要朕的妃嫔阵?这健体十法你们都好好习练,身体太过娇弱了,将来只怕孕产凶险不小。谁没练好,朕便先不去谁宫中瞧瞧。”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贤妃也是练过的。”
虽然林清萍并没有练,但相信她们能懂。
既然收入了后宫,朱厚熜实在不想将来的时候,今天听到这个妃子病逝,明天听到哪个皇子皇女夭折。
年龄都小了些,若不是孙茗产下嫡子确实很重要,朱厚熜都准备尽量只耕不种。
听到皇帝这样说,除了寥寥三四人看不出内心想法来,其余几人明显眼睛都亮了。
“朕国事繁忙,但既然都入宫有了名分,以后只要天没下雨,卯时六刻就都到这里来,朕与你们一起习练此法。”朱厚熜对文素云说道,“素云,你学得,再与她们演练一二,今日至少要将甲乙丙丁四诀练熟了。朕去御书房。”
“臣妾遵旨……”
十个姑娘看着陛下干脆利落地大踏步走向乾清宫那边,而后面面相觑。
皇帝跟她们之前想的好不一样。
“……淑妃姐姐,伱学得最好,有没有什么诀窍啊?”某嫔嘴甜。
文素云现在只觉得,之前是不是因为觉得太有趣了所以有些忘我?陛下给她的称号是淑,莫非是逗她玩?
“晴荷,你们太拘束了些。你们看陛下做的时候多舒展……”她开口却看着张晴荷。
御花园里在不远处等候侍奉的宫女太监们就这么看着娘娘们一起手舞足蹈地,渐至打打闹闹。
一会之后,朱厚熜已经稍微擦洗整理了一下衣着面容来到了御书房。
十七参策都古怪地看着他。
又是草案,又是三理之论,还有什么健体十法。
陛下你是怎么把知识学得这么杂,又都令人感到神异的?
黄锦刚才只是委婉点到了,贤妃有孕便是因为秘法,想来这健体十法就是秘法的一部分?
他们不多问了,大概这也是筹谋的一部分:也许明后年,宫里就会频传喜讯。一后二妃九嫔个个都习了秘法,总会有几个是皇子吧?
子嗣繁荣,天下乱因又要少一个。
但这种秘法……虽然老头子们大多用不了,可是很想学学怎么办?家里的孩子们用得啊。
“献臣是第一次来御书房,习惯与否?”朱厚熜直接问。
吴廷举听到皇帝问话,拘束地站了起来行了一礼:“臣……还在习惯。臣今日见到这道百世不移之国策,方知陛下气吞四海……”
跟什么新法比起来,这南洋海长城的壮观远景令人想来更加头秃,实在难以想象在“党争”大戏之前,这道国策是如何确立的。
这御书房的水,深得很呐。
“费卿已启程赴任四川,蒋卿在江南,参策重复齐全,议一议广东新法下一步如何行止吧。”朱厚熜听了吴廷举的拍马屁之后只笑了笑,开始了正式议题,“这一回就要通盘施行了,有何难处,如何解决,早做打算,张孚敬还等着朝廷旨意。”
内档司的人准备就绪,参策们习惯了之后,也都会带着空白书卷而来,记录一些重点。
皇帝问了话,其他人就先看着吴廷举,竟是要他先说一般。
吴廷举心里直骂娘:杨廷和这个党魁仍旧存着一丝希望,盼着皇帝慢慢来改。
昨日廷推后在文楼开了个会,他们竟要自己这个新人冲锋,对皇帝说现在的难处。
他又正儿八经地站起来行礼:“臣虽然还在研习新法总纲及诸新法,然臣曾在广东任过职,先请略述己见,抛砖引玉。”
朱厚熜点头:“有言直奏。国策会议,不拘虚礼。”
吴廷举坐下之后,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如今新法,大有开辟新天地之势。熙宁年间诸法与如今诸法相比,也只是动一隅。臣以为,广东新法若要三五年间出成效,有五大难处。”
朱厚熜示意他说。
这既是让吴廷举冲锋,其实也未尝不是给他个机会。
他能在短时间内对新法消化多少,能不能提出切实际的行动方略,也决定了他能不能在皇帝心目中加分。
杨廷和乐得有人冲锋,王琼他们想壮大己方力量,吴廷举也想在国策会议站稳脚跟。
他开口说道:“难处之一,在于度支。朝廷要拿钱出来采买广东承担之岁办、坐办,广东也要拿钱出来采买其余坐办、杂办,这是很大一笔银子。广东官员开始申缴赋役,为安抚局势,官吏待遇提高,这又是一大笔银子。臣大致估算了一番,户部要向广东支付之银两,每年恐怕在十二万两银子左右。广东需给地方官员额外支付之俸禄、诸多公务支出加在一起,又要额外多出近十万两。”
朱厚熜提笔记了几下:“继续。”
“难处之二,在于权责。若官绅田赋申缴、科则统一征银得以推行,田赋、银钱岁入自会增涨不少。然诸办采买、库藏转运、商税等诸事,恐需增设衙门、官员。新法之更易实多,又都相辅相成,恐怕广东是需要重新考虑省、府、县三级衙门各有哪些职司、各位任官担负何职的。”
“难处之三,在于市易。若官绅田赋申缴、科则统一征银得以推行,则百姓投献之风或会消退。广东隐户、人丁过去有不少是由大户收粮的,如今若科则统一之后征银,百姓如何将粮米换钱?若任由地方大户盘剥,恐会大乱。故而,这市易方面必须使新法不成为害民之法。”
“难处之四,在于教化。士绅大户有抗拒之意,百姓骤闻新法无所适从易被煽动,便是广东下官吏也需要时间领悟新法要旨。臣以为,广东下若不能先好生教化一番新法之要、之利,旧制如此之多更易,行之极难。”
“难处之五,在于官吏。新法终究要靠广东下官吏去试行,虽有官吏待遇法安抚之、有考成法及大明律例鞭策之,然阳奉阴违、借之害民仍不得不防。况且……陛下既然令臣直言,臣便不拘束了。天下官员,畏变法之险者众。”
吴廷举说完,也只能忐忑地看着皇帝。
短期内扩大了很多的财政压力,涉及面很广的机构改革压力,与全体百姓有关的以银代粮变化,新法太“新”而导致的理解门槛,官吏执行新法时的怠惰甚至抗拒心理。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就连国策会议的重臣,不也是您施加手腕之后扭扭捏捏不情不愿才成为新党的吗?
“问题讲得好。”朱厚熜给了一个令吴廷举略松一口气的回答,然后说道,“卿等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这回大家都看杨廷和,于是党魁硬着头皮说道:“此外,当前只是广东试行新法,其余诸省照旧。又有一难处,则是六部、都察院等在京衙门与广东之公务往来。新旧并行,在京衙门也不能乱了。”
“臣这边则是顾虑考成法如何于广东推行。”王琼补充,“广东官场历经两场大动荡,此时必定是惶恐不安乃至于颇有怨气。考成法之拘束,若运用不当恐适得其反。此外,如何考成广东官员也需定下广东新法一一施行哪些之后才能厘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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