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外的无垠旷野上,本就延绵数里的高墙,近日又扩充了许多,宛如一条赤色巨龙横卧,散发着无尽的威严。
透过辕门望去,在那层层叠叠的军帐当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青幕军帐,帐外甲士林立,不敢懈怠,帐前旌旗高竖,猎猎作响。
没错。
在此之前,这里曾是卢植的中军大帐,后来又变成了董卓的大帐,而现在,它只属于皇甫嵩一人,乃是其中军大帐。
实际上,皇甫嵩本可以另行扎营,再立中军,命自己的嫡系亲信驻扎环绕,而非继承此不详之地,但皇甫嵩却力排众议,依旧选择立营于此,彰显其一视同仁之意,以稳定军心。
不得不承认。
这一招效果极其显著。
原本,经历过卢植、董卓两任中郎将的各营汉军主将,各个忧心忡忡,生怕被新来的皇甫嵩边缘化,但现在,他们却因此安之若素,心中大定。
皇甫嵩对诸将一视同仁,毫无偏颇,令汉军诸营得以快速稳定军心,甚至比之从前,还要安稳团结许多。
此刻,皇甫嵩身穿玄铁甲,外罩炽焰袍,端坐在上首主位,下方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恭敬地站在帐中,神色忧忧道:
“总之,我冀州军目前仅剩两万六千余人,而且还要驻守魏郡、常山、中山、清河等郡国各县,以防黄巾发起突袭,负责接应、运送粮草的兵力实在不足。”
“如今朝廷三河、五校精锐多达五万,别说供给全军粮草,便是此前的兵力,恐怕也难以保证,此乃芬最大的困难。”
皇甫嵩捏着颌下一缕胡须,扭头瞥向原北中郎将卢植的亲信宗员:“宗司马,你可有何要补充说明的,尽管言语。”
“喏。”
宗员颔首点头,应了一声。
旋即。
他横出一步,欠身拱手,瞥了眼王芬后,叹口气道:“皇甫将军,王使君所言句句属实,此前末将也曾率领兵马,协助过王使君剿灭黄巾。”
“这伙黄巾时常出现在常山、魏郡、中山一带,若是朝廷精锐赶来,他们便遁入深山,可我等若是离开,他们便又出山袭扰各郡国。”
“此外,还有在曲阳驻扎的张宝,依旧时常派兵袭扰我军后方粮道,卢中郎也正是因此,才不得已屯驻广宗,与张角对峙,迟迟没能发起总攻。”
“非是不愿,而是......”
言至于此,宗员愁眉锁眼,无奈摇头:“实在抽调不出足够的兵力,攻打广宗,若是粮道丢失,即便是朝廷精兵,亦恐生出哗变。”
“怎奈董中郎继任以来,不管后方黄巾如何,便集中兵力强攻广宗,虽扫平了城外绝大多数的黄巾营寨,但却因为断粮,军心不稳,最终被黄巾反攻,彻底落败。”
听到这里,皇甫嵩算是彻底明白了冀州局势的症结所在:“所以归根到底,还是粮道的安全问题,若是粮食能够保证供应,拿下广宗,根本不成问题。”
“没错。”
“正是如此。”
冀州刺史王芬不住点头:“可是将军,如今筹集粮草便是万难,再加上黄巾多点出击,时常袭扰我军粮道、粮仓,单凭王某兵力,着实不足用也。”
“您看是否可以......”
“王使君。”
皇甫嵩一下子明白了王芬的想法,淡然道:“你是不是想让嵩抽调些兵力,驰援于你,以稳定我军粮道、粮仓的安全。”
王芬飞快点头:“没错,的确如此。”
皇甫嵩抿紧了嘴唇,眸色变得异常深邃:“你需要多少兵马?”
王芬一揖:“芬是这样考虑的,各县的守军由在下来负责,而将粮仓的防务交给将军,将军帐下有过万骑兵,往来驰援,风驰电掣,必可护粮道安全。”
皇甫嵩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但是......
这不代表他不清楚王芬的险恶用心。
如此一来,粮道安全由皇甫嵩全权负责,而王芬只负责筹措粮草,压力骤减,一旦再发生黄巾偷袭粮草的事情,那么护卫、驰援不利,便是皇甫嵩的责任了。
当然!
即便皇甫嵩明白王芬的想法,但他也没有戳破,从大局考虑,若是不解决这個难题,他即便手握万军,恐怕也难以拿下广宗。
王芬固然是在踢皮球,但皇甫嵩战略出发点更高,不愿与其计较:“王使君,这件事且容嵩再详加考虑一二。”
“你放心。”
皇甫嵩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此事关系到冀州战局,是一定要解决的,若是再拿不下广宗,不单是本将军,便是使君你,也必遭连累。”
王芬面色有些难堪,但还是揖了一揖:“这是自然,广宗接连失利,陛下圣心不悦,朝中又有阉宦作祟,我等自是要同心戮力。”
“将军放心!”
当下,王芬拍着胸脯保证道:“旦有吩咐,芬必竭尽全力,绝无半句怨言。”
皇甫嵩颔首点头:“嗯,如此甚好,这样如何,先派长水营分驻在魏郡、常山、中山的部分中转粮仓,协助使君护送粮草,至于后续办法,容嵩再仔细斟酌一二。”
王芬大喜,赶忙一揖:“将军如此,实乃冀州百姓之福,芬代百姓先行谢过将军大恩。”
皇甫嵩急忙摆手,打断道:“使君不必如此,冀州太平道远胜于兖州、豫州,咱们同心戮力,不分彼此,才有机会战败张角。”
王芬点点头,满意地道:“没错,正是如此,同是凉州出身,没想到做人的差距竟如此之大,董卓若早能如此,岂有今日之败!”
“咳咳!”
皇甫嵩故意咳嗽一声,提醒道:“王使君,此前之事不必再提,咱们需要往后看。”
王芬淡笑,彻底松了口气:“嗯,理当如此,芬铭记于心。”
“既如此,便把粮道路线、粮仓图整理好,派人送到中军,待嵩仔细研究后,再给使君答复不迟。”
“芬早知皇甫将军用得上,因此已将地图整理好,还请将军过目。”
“甚好!”
皇甫嵩捏着颌下一缕胡须,缓缓点头。
他接过地图,展开平铺在帅案上,目光只是粗略浏览一番,便点头称赞道:“王使君果然花费了很多心思,上面竟连黄巾时常出现的方位,亦有标注。”
王芬倒也没有遮掩:“实不相瞒,此乃卢中郎要求,且由其学生刘玄德负责描绘,因此相对比较详细。”
“嗯,不错!”
皇甫嵩满意地点点头。
正当他专注于王芬递上来的地图时。
“报—!”
忽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皇甫嵩抬眸望去。
但见......
自家侍卫急匆匆闯入帐中,欠身拱手道:“将军,别部司马王昊护送粮草返回,特此前来奏报,还说有要事奏禀。”
“嗯。”
皇甫嵩答应一声,吩咐道:“既如此,让子霄进来吧。”
侍卫颔首点头:“喏。”
旋即。
躬身离开大帐。
不多时。
王昊掀帘而入,疾步上前,欠身拱手:“末将王昊,奉命护送粮草,今已返回广宗大营,特此前来复命。”
皇甫嵩柔和的目光落在王昊身上,轻声道:“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日,可是路上遇到了黄巾伏击?”
王昊倒也没有遮掩,肯定地点点头:“没错,的确遇到了伏击,不过非是末将,而是王使君帐下刘备,末将派兵驰援,稍稍有些耽搁。”
“哦?”
皇甫嵩忽然来了兴趣:“尔等是在何处遭遇的伏击?”
王昊回答:“距离广平仓十余里外的密林。”
“广平仓!”
皇甫嵩立刻低头,在地图上寻觅。
果然!
他发现了广平仓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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