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麾下的那名军兵在行走动作之时都是一板一眼,干练利落。
眼神清澈明朗,身上也没有很多军将兵丁的那股匪气。
“戚军的练兵法……”
孙传庭神色肃穆,陈望的一些基本信息他都清楚,他也听说过陈望采用戚军的选兵和练兵之法。
本以为是夸大之言,因为上百年,国朝只有一支戚军。
就是戚金练出来的浙兵,实际上不能称之戚军,两者之间仍有差距。
但是从这名报信的军兵身上,孙传庭却是感觉到了和普通营兵截然不同的地方。
若是陈望麾下的营兵都是如此,那么或许其真的如洪承畴所言,尽得形意……
“军中的火炮走到什么地方了?”
孙传庭注视着李遇春远去之后,转头向着坐在身侧不远处幕僚问道。
被问到的幕僚没有拖沓当即起身,禀报道。
“道路泥泞难行,我军骡马不多,火炮坚固沉重,又需要担心雨水侵蚀所以行进速度颇慢。”
“按照现在的情况推算,恐怕还需要两日的时间才能全数抵达到军营之中。”
孙传庭微微皱眉,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一场大雨落下,不知是好事还是祸事。
重要的火炮落于大队之后,普通的火器也无法使用。
火炮要想使用也必须要做好防潮处理,在雨天转移腾挪都是一项巨大的难题,作用效果远比晴日要差。
“雨水渐小,各营务必打起精神,注意峪口,小心隐蔽……”
孙传庭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身后的沙盘走去。
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分布其中,描绘的极为精细。
孙传庭从旁侧的旗篓之中取出了一面红旗,他拿着红旗缓缓的掠过沙盘之上的山脉丘陵,最后将其插在一处被夹在两山之间的狭窄的道路中。
这条夹藏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道路,正是名为傥骆的汉中古道。
而在孙传庭刚刚放下的这面红旗的前方,密密麻麻的插着一面接着一面的黑色旌旗。
黑旗一路向着北方密布而去,在丘陵群山之间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长龙,煞气十足。
而再往北去,就在傥骆道的尽头。
三面鲜红的小旗就插在路口的三座丘陵之上,那三面红旗虽然不大,但是连接在一起犹如一面张开的口袋一般,等待着正在傥骆道行进的那条黑龙……
在发现闯军迟迟没有出现在子午道内时,孙传庭便已经是醒悟过来。
虽然他还是应允了李遇春的派夜不收前往子午道探查,但是在第一时间他便回营下令军兵一路往西,进往盩厔县的黑水峪。
虽然傥骆道废弃已久,不用多年,但是并不代表那里不能行军。
高迎祥百般筹谋,多年算计,派去探查的军兵确实看到了闯军进入子午道中,但是最后却是突然消失不见。
这样的时刻,高迎祥主动选择撤回汉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之后,剩下的,不管多么的离奇,也必然是事实。
所以在一瞬间孙传庭便已经想到了高迎祥可能窜入了废弃已久的傥骆道内。
傥骆道和子午道有相连的地方,高迎祥完全可以转入傥骆道中,而后再从傥骆道北出黑水峪。
从傥骆道出来,比起子午道更为让人意想不到。
孙传庭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下令移营,甚至在大雨来临之时,也没有让麾下的军兵停下进军脚步。
在子午道他们已经耽误了很久时间,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
进入子午道的闯贼可能有数万之中,皆是流寇之中的精锐马军。
而他现在麾下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八千多人,其中还有三千的卫军,其中骑兵不过只有千余人。
有心算无心,以逸待劳才有可能取胜。
闯贼若是突出黑水峪,进入了关中的平原地带,恐怕局势会无法挽回。
就算能够保住西安城,但是却没有办法能够保住其他的地方。
……
崇祯九年。
七月十五日,上午。
雨水渐弱,阴云正在逐渐的散去,雨水淅淅沥沥。
傥骆道内,闯军的一众军兵正在艰难的行进着。
他们渡过了最为危险的栈桥,山道较为安全,但是因为雨水的原因,道路变得极为泥泞。
子午道常年休整,很多地方都铺着砂石,还有专门修建的排水渠道,哪怕是下雨也难以形成积水,道路也可以轻松行进。
但是傥骆道经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铺积的砂石,排水渠也早已经堵塞,道路之上布满了积水。
高迎祥面色阴郁,在数名亲卫的保护下徒步向前。
这样的道路根本没有办法骑马,只能够一步一步徒步行进。
泥泞的道路带来的阻碍,急速的消耗着他的体力。
高迎祥眉头紧锁,自从成为营首以来,他很少有没有吃饱过饭的时候,一直以来也没有松懈下来放松锻炼。
但是他尚且感到疲惫,那么自己麾下的这些军兵们,他们只怕是更为不堪。
高迎祥回头看向一众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军兵们,果然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疲惫的神情。
这些跟随着他一路辗转的军兵们皆是疲惫不堪,眼眸无神,士气也极为低沉。
人尚且疲惫不堪,那些骡马更是气喘吁吁。
这些骡马出口之后只怕也不能马上骑乘,必须要让它们先缓上一缓。
高迎祥重新回过头望向前方,他的心慢慢向下沉去。
连番的变故,恶劣的天气,让他心中那份原本已经消散的危险感再度涌上了他的心头。
或许不应该再向前了……
高迎祥心中冷冽,他真的有心想要回头。
但是现实是,他已经不能回头。
他已经领兵走到了这里,一路上因为险路伤病倒下了近千名的军兵。
他用自己的威望强行整合了一众精骑马兵。
筹码已经摆上赌桌,不可能再收回……
“哗————”
前方突然传来喧哗嘈杂之声打断了高迎祥的思绪。
高迎祥面色微变,正想发问。
但是他还没有发问,答桉便已经放了他的面前。
那喧哗嘈杂之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他也将其听得一清二楚。
黑水峪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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