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富婆

33富婆

伏波十八年三月初七-西元1659年4月27日

夜，兰登租界，东区。

整个租界在两百三十年前，叫做‘威斯敏斯特区’，是萨克逊王族的宫廷所在，兰登租地章程签订后，明人在兰登河上额外开挖了一条运河支流。

简单说，明人绕着租界挖了一圈运河，将租界与外界在陆地上分隔开来，只有最南端的兰登桥可供出入，冠军大道自兰登桥延伸至最北面的昌裕王府，南北以英烈园林和冠军侯像为界，冠军侯像的背面，是租界官府衙门和昌裕王府，正面，则是繁华的租界商区。

东西以冠军大道为界，西侧，是林立的交易牙行，佣人市场，以及少许的手工作坊——大多数平民都居住于此。

东侧，则是富商权贵聚居之处，克斯特家的宅邸便在东区中心地段，那是座很大的园林，高墙之内，修剪整齐的草地上，灰褐色的古堡耸然而立。

这座古堡原本不属于克斯特家，而是两百三十年前，伯明翰大公的宅邸，但当年的那场战争永远改变了许多事情，比如主战的伯明翰家遭到明廷清算，自此衰败，再比如骑墙派的克斯特家及时变更立场，反倒幸存了下来，百年经营，成为了兰登钢铁大亨。

但再怎么大亨，也大不过那些有着贸易特许权的明人豪商，直到五年前开始，这座宅邸，还不是克斯特家的。

九年前，克斯特家进行了一场联姻——确切说，是家族独女下嫁某位在东兰登崛起的油厂老板。

这是为了扩充家族的业务版图，但说来也奇怪，这场联姻后，克斯特家蒸蒸日上，钢厂股权重组，焕然一新，如今已成为整个萨克逊王国首屈一指的钢企，而更奇怪的是……

随着生意越来越红火，克斯特家的男人们一个个死去。

李·克斯特小姐的父亲，在九年前她成婚后便死在了油街大火中，长兄于两年后视察钢厂时发生事故，在那之后不久，钢厂便换了名字，从克斯特钢业变成了三菱重工，又过两年，二哥海难，连尸体都没找回来，接着是五年前，三哥买下了这座宅邸，然后在新家开趴时突发心脏病……他照着最新一期的《兰登名花品鉴指南》把半个兰登的名花请回了家中，最后，却死在了花丛里。

如今，李·克斯特已经成了克斯特家的女爵，三菱重工的老板，兰登最有名的寡……哦，她不是寡妇啊。

没有人关心李斯特夫人的丈夫是谁。

因为比起一个‘富可敌国的女爵夫人的小透明丈夫’，人们更加关心‘情人遍天下的女爵夫人’本身，聊起克斯特家的八卦，人们不会去猜那个小丈夫是谁，人们只会说……唉，我要是也能爬上李斯特夫人的床，该多好啊，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一定是那个小丈夫太弱，所以她才……

其实，是她满足不了她的丈夫。

这天晚上，庞贝爵士躺在李斯特夫人柔软的床上，李斯特夫人躺在庞贝爵士宽阔的臂弯里，他在给她上药。

“嘶~疼，你轻点儿~”

庞贝放缓了自己的动作，轻声问道：

“这样呢？”

“叫你轻点！蠢猪！”

李斯特偏过头去，看着镜子中自己高高肿起的鼻梁——庞贝刚拆下了纱布，鼻梁上断裂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冷丝丝的疼。

“一定是安吉拉那个贱人！那个油街阴沟里的贱人！”李斯特咬牙切齿道。

在她的想法中，除了安吉拉没人会做这种事，她本来就不喜欢安吉拉——高高在上的女爵大人，怎么会喜欢一个低贱的妓女呢？

庞贝放下手中染血的纱布，柔声道：“我去给你换药。”

他下床，走到窗边的茶几旁。

茶几上是下午医生开的药膏，而那罐药膏旁……玻璃罩子罩着一个盘子。

盘中有黑面包和几叶新鲜的蔬菜，蔬菜边点缀着细碎的牛肉粒，以及一杯牛奶。

李斯特的房间里总是常备着这几样东西，每日都会换上新鲜的，可庞贝从未见她吃过，兰登最富有的女爵，又怎么会吃下等贱民的黑面包呢？

庞贝拿上药膏，爬回床上，刚准备换药，敲门声响起。

“夫人。”

李斯特的女仆回来了，她冷眼扫了庞贝一眼：

“滚出去。”

庞贝放下药膏，这边滚出去了，对，他真的是滚出去的。

“怎么样？”李斯特问。

“安吉……”

李斯特瞪了女仆一眼，她急忙改口：“那个婊子去了圣约翰大教堂后门的福利院。”

她顿了顿，又补道：“一个人，悄悄去的。”

虽然素有嫌隙，可那婊子毕竟是……

所以李斯特平时也不会找她麻烦，今天，是安吉拉先找的自己，她先是扰了自己的拍卖，然后……

是你先动手的……李斯特心中道。

那就不怪我……

她突然又怔住了。

“你说，福利院？”

“是，福利院。”女仆小声道。

李斯特眼睛一亮，潮红涌上脸来：“他，他一定在那里！快！换衣服，我要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