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位皇子见老朱进来就发这么大脾气,顿时都成了鹌鹑,之前在玩鲁班锁的老五感觉自己小腿都在抽抽,生怕父亲转眼就奔向自己。连负责今日讲课的翰林侍讲学士朱升都有些吓傻。
这……甚么情况?
当一时火气的老朱几乎要把自家老四当场打晕过去时,太子朱标忽然奔了进来,从父亲手下抢过弟弟,一边抱住老朱腰身阻止他抓人,一边示意兄弟们快跑,嘴上哀求:“爹,你莫生气,娘说你不能生气,弟弟们还年幼,你要打就打我罢,是孩儿没有尽到为兄之责,爹,莫要生气了……”
老朱听到长子这么懂事的话语,看着纷纷逃散连老四都原地蹦起向外的诸子,顿时更加生气,发力挣脱了儿子搂抱,要把某个不孝子抓起来继续打。
没想到刚挣开,朱标已经扑倒在地,紧紧抱住他一条腿,继续哭泣哀求。
见长子趴在地上涕泪横流,老朱顿时也哭了出来,俯身把儿子拉起搂在怀里,带着哭声道:“标儿,你恁地护着他们,免不了这群畜生将来狼心狗肺啊,爹先替你打死了再说,标儿,俺的标儿……”
父子俩哭了一阵,终于在一张书案旁并肩坐下,老朱依旧拉着儿子小手,谆谆教导:“标儿,这养不教,父之过,你这些个兄弟,俺来教训。将来你有了孩儿,可万万不能如此纵着,要早教他们明事理,知利害,凡是不能任性妄为,该教训也要教训,记住了么?”
朱标眼睛哭得有些红,顺着自家老爹的语气连连点头:“爹,孩儿记住了。”
老朱又念念叨叨了几句,终于松开朱标小手,说道:“去罢,今日莫读书了,去找你娘,陪她说说话。”
朱标能感受到老朱的情绪还有些不对,担忧地没有起身,只是喊道:“爹?”
老朱摆手:“去吧,爹坐会儿,今儿晌午前也不理事了,歇歇。”
朱标道:“那孩儿让厨房备些好的,爹午时过来,咱们一起吃饭?”
老朱又感动地抓住朱标小手握了握:“嗯,你先去罢,爹到时就过去。”
这么发泄了一番,中午又与妻子和长子一起吃了顿饭,老朱感觉最近积郁的心情好了很多。
上午的事情却也没有结束。
午饭后刚到东阁,老朱就传下口谕,翰林侍讲学士朱升教导诸皇子读书不严,杖二十,念其年老,由其子代。诸皇子每人罚戒尺十下,抄写《三字经》一遍。
抄不完,不许吃晚饭。
处理完此事,老朱刚开始批阅奏章,就有人来报,赵续到了。
朱元璋最近没再去后湖,却也一直关注着朱塬的病情,知道他已开始好转,今日爆发过后,消了不少心结,本也想着甚么时候再去后湖那边,总要再谈谈。
等赵续行过礼,老朱继续用一支越用越顺的钢笔在一封奏章上批阅着,一边问道:“他可又好了些?”
赵续道:“好多了,大人昨日还出了内院,与戴太医下了一局棋,还吩咐了不少事情。”
老朱来了兴致,抬头瞄了赵续一眼:“都那些事情?”
“先是遣小的与诸位太医道谢,每家送了一支钢笔当谢礼,”赵续说着,还瞄了眼皇帝陛下正在书写的那只黑色钢笔,见上位没特别反应,接着道:“之后又让小的们列举家里丫鬟还有仆户佃户们的身份资料,大人称之为‘档案’,大人还吩咐,档案做好了,让小的和左七仔细查查。”
这么说着,赵续见皇帝陛下又抬起头,主动从怀里掏出了一页表格,小心送上去。
朱元璋拿过那页表格打量几眼,很快又产生不少灵感,却是暂时把表格放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向赵续:“让你两个查,没让你们查自己么?”
赵续摇头,垂下目光道:“大人连这档案表格都没让小的填。”
朱元璋又想要笑骂一句,不过,想想朱塬那么聪明,这种事情若是都看不破,也算白活了两辈子。
想了下,老朱道:“以后你两个就专心为朱塬做事,当他是主子。主子的事情,不该打探的,就不要再打探了,明白么?”
关于这个,老朱和朱塬想到了一块,他确实怕这两人太尽职,查出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赵续闻言差点要给老朱跪下,虽然吧,以后老朱问甚么,他们肯定还得答甚么,但,谁不是这样呢?
现在,有皇帝陛下这句话,他们至少不用再遮遮掩掩地当两面人了。
于是连忙答应。
朱元璋想了下,又道:“你二人也算有功,就先升个千户,挂在拱卫司之下。朱塬不是让你们查事情么,拱卫司人手,你二人也可调用。以后尽心做事,少不了你们前程。”
这次赵续直接跪了下来,朗声谢恩。
无论是明面上征战沙场,还是这暗地里侦缉刺探,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加官进爵?
总算有了收获。
老朱让赵续起来,追问道:“再说说,他还吩咐了甚么事?”
赵续站起身,依旧微躬着身子说道:“大人还让小的请托华高华大人去山东接人,是大人身边那几个丫鬟的亲眷。”
老朱想起正月十二那日下午去探望朱塬时看到的几个女眷,微微皱眉。
太俏了些。
那小子……那身子,才多大?!
赵续没敢偷瞧老朱的表情,但稍稍迟疑,还是主动道:“写娘几个在大人病重时一直尽心服侍,大人后来汤药水米不进,都是她们衔了一口一口给大人喂下,大人这才好转。这次……也是大人感念她们尽心,才要把几人家眷从兵荒马乱里接出来。”
老朱知道赵续这是在帮朱塬解释,不过,听他说完,表情还是好转起来,因为莫名想到了马氏。
当年……也是相濡以沫。
好几次,他差点都死了,全赖马氏尽力斡旋,才在郭子兴手下保了性命。
然后又开始伤感。
洪武十五年。
十五年啊!
内心叹了下,老朱正要略过,忽又记起赵续刚刚话语里一个细节:“华高,塬儿怎会去请托那夯货?”
赵续怔了下。
不是皇帝陛下问起华高,而是……那很自然地脱口而出的一个‘塬儿’。
塬儿?!
老朱说完也察觉到问题,却也没有更正解释甚么,只是看向赵续。
赵续很快回过神,连忙道:“或是当初在扬州的一面之缘,还有,华大人之前管着北伐粮道,当下虽然卸了职,但请他招呼一下,也最管用。”
说到这里,意识到这算占用公器,可能会让主上不喜,赵续又解释:“大人还让小的给华大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这一路耗用资费。华大人坚持没收,今儿早上,大人就又让小的给华大人送去了一支钢笔过去,说是谢礼。”
顺道又加了青娘一家的事情,不过本就还是一件事,赵续也就没再多说。
老朱听赵续说完,只是笑骂:“那夯货能识得几个字,送他钢笔作甚,没了糟践东西。”
赵续小心赔笑了下,又提起一事:“主上,大人还吩咐,说是何内使为他事情受了委屈,想送个小礼给他。但大人还说,让我要先禀明主上,主上若不同意,就不送了。”
老朱立时也想起已经官复原职的何绶。
当日事情,他也知道何绶受了委屈,布衣出身的他没觉得内宦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否则曾经历史上也不会开了一个重用宦官的坏头。不过,自己到底已是皇帝,不可能给谁认错道歉,倒是吩咐马氏赏了何绶一些东西,算是安抚。
此时听赵续说起,老朱又是笑骂:“他倒是个周全人,甚么都能想到。”
这话……
赵续没法接。
老朱已经又问道:“打算送甚么小礼?”
赵续道:“大人还没说,但……小的猜测,或还是钢笔。”
老朱又笑:“才说这么几句,到处都在送钢笔,这是当了钱帛在使了?”
赵续只能跟着赔笑,还是没法接。
老朱调侃一句,就说道:“下次送来给他罢。唔……说起这钢笔,俺刚还想着赏赐太子些甚么,你让后湖那边特别做几支出来,精致着些,给太子用。”
赵续立刻答应。
老朱说完,稍稍回顾,发现那小子才出来一天,转眼就做了这么多事情,看来病已经好了很多。之前还想最近再去后湖一趟,这……择日不如撞日。
于是起身道:“听你一番话,他是真好了许多,俺去看看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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