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安见梓珠误会了她的意思,莞尔一笑:“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年还是喜喜庆庆地过,新仪宫也简单修饰一下,若宫里差人来,通知我一声就行。”
梓珠见太子妃没有过多的沮丧,心放下一半,郑重地点了点头。
东宫的所有人都在忙里忙外,明天是一个传统而隆重的日子。一切贺礼与象征喜庆的东西已经基本准备充分,就等着新年的到来。齐平宫也不例外,到处已经张灯结彩,倾儿和几个宫婢正站在小凳上忙着张贴红艳艳的窗花,有“喜上眉梢”,有“万芳争艳”,有“花开富贵”,有“金玉满堂”……张张都剪得活灵活现,形象逼真。
季林打齐平宫外走过,不觉赞叹:“倾儿姑娘,你们这手可真巧呀,什么时候帮我也剪几张,让我住的地方添添彩。”
倾儿听到他的话,不觉喜上眉梢,趁着高兴说道:“笸箩里还有不少,我给你拿几张去。”说完放下手中的窗花,从凳上小心跳下来就往屋里走去。不一会儿,倾儿手里拿了一叠红红的剪纸出来,交到季林手上:“呶,这么些够了吧?”
季林连忙接过,掂了掂,料到应该有不少,说道:“够了够了,那谢谢姑娘了。”
倾儿看了看左右,摆摆手,又凑上前抿着嘴笑道:“和你问件事儿。”
季林笑着:“姑娘问就是。季林知道的哪有不告诉你们的理儿。”
“太子此去顾山,东宫有多少人知道?”倾儿神神秘秘的。
季林知道倾儿的大概意思,故意道:“大家都知道了啊。”
倾儿以为他误解了,便补充道:“我不是说这会儿,我说的是昨晚,或是之前……”
季林知道倾儿是想问太子妃的反应,不过还是装着大大咧咧地道:“前些日子便打算好了的,估计大家都知道,何况前几天太子还去了趟宫里。”
倾儿不罢休,继续问:“那,太子带了多少人?”
季林很随便的样子:“这事本不宜声张的,所以太子不过带了二三随从而已。”
倾儿笑道:“你怎么没跟着去?”
季林故作正经:“我是主管,东宫不少事情要打理,太子也没让我跟着去。我只让新来的魏雅跟着去了,交代好就行。”
倾儿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也不高兴搭理季林了,便把手里的窗花一扬:“我还得继续贴去,您先坐会,屋子里有茶水。”说完转了身便走了。
季林心里暗暗发笑,他知道倾儿没有从他这问出什么,心里不高兴。他不觉叹气,在季林的心里,他对太子是忠贞不二的,然而在太子妃和瑜妃之间,他对太子妃的好感要远远超出瑜妃,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看了看齐平宫庭院里的那株奇美的梅花树,正昂扬着枝叶蓬勃向上,他笑了笑,看了几眼忙碌的宫婢们,拿着一叠红红的窗花,落落离开。
季林走到回廊里时,正好看到远远有一路人走过来,季林往前走了一些定睛瞧了瞧,原来是七王妃徐氏。季林心下有点纳闷,但也没觉出什么不对,也没往前,绕了道,避开走了。
徐妃是来找瑜妃的,她从七王爷的口中已经得知太子今天要回顾山了,她掐着时间算算,这个时候大概太子早已在路上了,她便来东宫瑜妃处转转。东宫最近的事情她都没有在意,她一直忙着和七王爷准备过年和回湘东的事宜。
徐妃本以为太子会过完年去顾山的,没想到太子改变了主意,正好太子又邀了七王爷去顾山游玩,这一来,她也不好在建康呆多久了,她想着再来东宫几趟,和瑜妃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便直接陪同七王爷一起去顾山,正好她的弟弟远陵还在那里,最后顺道回到湘东。这一来一去大概在建康的日子还有七八日左右,算算时日,徐妃觉得有些事情迫在眉睫,须得尽快处理,便今天抽空来了东宫。
“倾儿,在忙着呢。”徐妃走近齐平宫时看到倾儿在贴窗花,修理花草,关切地问道。
倾儿见是徐妃,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擦了擦手,走到徐妃面前行礼:“是七王妃,我们娘娘在内屋里,王妃请。”
徐妃笑道:“不急。”说着随手翻了翻旁边石凳上笸箩里的剪纸,又看看庭院里的花草,说道:“这些花儿被你打理得可真漂亮,哦,这些纸花也剪得好看着呢。”
倾儿抿嘴一笑:“王妃过奖了,纸花里也有我们娘娘剪的呢,刚刚季林过来我还给了他几张。比起娘娘的手艺,我剪得可就不值一提了。”
徐妃微微蹙眉,问道:“季林?他没有随太子去顾山?”
倾儿答道:“没有,他是东宫主管,离不开身。我听说是一个新来的叫魏雅的跟随太子去了顾山。”
徐妃作明白的样子,对倾儿道:“那带我去见你们娘娘吧,不知你们娘娘可曾起身?”
倾儿把手指放在嘴边,轻下声来对徐妃道:“王妃您可听到箫声了?”
徐妃摒了声,侧耳一听,果然内堂里似有丝丝箫苹,不觉对倾儿道:“刚刚来时没有注意,原来你们娘娘在吹箫。”
倾儿点点头:“太子走的时候天还蒙蒙亮,没有惊动宫内的人,我们娘娘早就知道的,所以起身去送了太子一程,也没说上多少话,一回到齐平宫里就一个人闷闷地吹箫,已经吹了好些时候了。”
徐妃自言自语地叹息道:“何必这般想不明白,我且过去看看。”
倾儿没听清徐妃的话,只道:“王妃进去吧,我们娘娘可盼着您来呢,常说她与您是一见如故,比自家的妹妹还亲。”
徐妃心下一笑,没有回倾儿,只双手提了素色的裙摆款款踏上台阶向齐平宫内走去,头上的金簪流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一步一摇,碎碎轻响。
“姐姐。”徐妃走到宫内轻轻唤了一声,屋内的女子正靠着窗户拿着玉箫吹奏,眼睛沉静地看向窗外,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看不出悲戚还是安谧。
她听到徐妃的声音,没有随即转过头,吹奏完最后一个苹符,才慢慢将玉箫离了口,迷离地看着远方,低下头,沉沉地站起身,平静地望着徐妃,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手里紧握着那支玉箫。
徐妃听完龚毓的箫,良久没有说话,在那看似安静的旋律里她听出了一股潜藏的波涛暗涌。龚毓走到徐妃面前,招呼徐妃坐下。
徐妃下意识地点点头,又看着龚毓的眼睛道:“妹妹的箫吹得果真是好,难怪当年在湘东,七王爷也常常说建康瑜妃箫声绝代,今日一听,果然是人间无二。”
“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七王爷真真过奖了。”龚毓含笑道。不一会儿又低了声音,“这些年我却从未听太子认真地赞扬过,都道是女为悦己者容,这箫就算吹的再好,可那个人不会听,又有何用。”没等徐妃说话,龚毓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于自我,忙岔开话题,拿出手上的箫道:“都说箫为清苹,听者难免萧瑟自矜,当年萧史与弄玉化仙而去,已成佳话,羡煞凡人。前些日子我琢磨了前人的乐谱,自作了一首新曲,题名为栖凤楼,此曲用箫吹来,倒毫无清苹,反倒欢快自如,妹妹可有兴致一听?”
徐妃见龚毓此时兴致很好,不好拂了她的意,便点点头:“今日能得听姐姐一曲,怕是昭佩修来的福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龚毓欣然握住箫管,放在朱唇边开始吹奏。开始时其苹碎碎细细不甚流畅,宛如一只凤凰停留在梧桐树上拨弄着梧桐树叶。徐妃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窗外的清风吹得柘树叶哗哗作响。
她的思绪飞向了远方,想起了很多,那年她嫁进湘东王府的第一晚,大雪纷飞,七王爷为她用箫吹奏了一曲仙宫殿,也是引萧史和弄玉本事,末了,七王爷挽住她的手道:“人间虽不为仙境,但我此生会予你所爱的一切,只要你愿意。”
后来,也许是过了仅仅一年,七王爷便忘了他的诺言,他爱上了当地门阀裴家的大女儿裴意宁,不管她的阻挠与哭泣,毅然决然把裴氏娶进王府。她又怎能容忍这一切,趁着那几日裴氏与王爷闹了不快,她收买人勒死了裴氏,造成了裴氏自尽的假象。
她记得,那是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她的七王爷,她最心爱的男子,却为了另一个女子嚎啕大哭,整整一夜。那一晚,她的心也跟着彻底破碎,从此她明白,她要永远扣住这个她须得依靠一生的男人,她必须竭尽一切,甚至不惜任何代价。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七王爷也隐隐知道裴氏的死与徐妃有关,他一直刻意疏远徐妃,虽然以后他一直没有再纳妃。这一切徐妃都知道,她却下定决心,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绝不放手。
龚毓一曲吹罢,戛然收尾,依然握住玉箫。她见徐妃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一种隐隐痛苦的表情,轻轻站起身。徐妃还是被龚毓的动作惊醒了,她从回忆中慢慢苏醒,抱歉地看着龚毓道:“听到姐姐的箫声,想起一些往事,大概真是不堪回首。”她的声音多了哽咽。
龚毓不知道徐妃想起了什么,但听到她的话还是不免回想起了自身的遭遇,她沉默不言。齐平宫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龚毓的箫声似乎还在悬梁上久久回荡。屋外偶尔几声鸟鸣,几句人声,衬得这齐平宫格外清冷。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