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兄弟，你这是何意？”
书房中，马家山矿场的矿监马阳拿着霍南辰画好的纸，压抑着愤怒，开口问道。
纸上是几样零散的东西，有高大的木架子，有看起来像井轱辘的东西，有带着木轮子的浅筐，还有长而结实的绳索......
每一样他差不多都明白，但放在一起却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也看不出玄机。
霍南辰神色平静，似乎没看到矿监的表情变幻，“这些东西都不复杂，请大人寻工匠将这几样东西备上十套，只需一两个时辰，小人便可以组装架设完成，届时，大人所忧虑的土方运送问题，便能得到解决。”
矿监看着手里的纸张，这些的确都是十分寻常的东西，哪怕现做也不会太过复杂。
只是，这小子如此防备，倒是让他过河拆桥的想法落了空了。
不过也无妨，只要还在矿场，有的是时候收拾他。
一念及此，他便将纸递给一个护卫，“立刻去奉城县寻刘副监，让他在左近城中找工匠备好十五套，明日辰时之前务必送来。”
护卫领命而去，矿监的脸上又露出和善的微笑，“那明日就辛苦陈小兄弟了。晚饭已经备好，不如一起用上一餐？”
霍南辰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人。”
能在这儿吃顿好的，他才不会傻到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清高而拒绝。
不多时，一张方桌，鸡鸭鱼肉，香气扑鼻。
矿监伸手一领，“陈小兄弟请坐，时间紧急，就是一些寻常的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霍南辰谦虚地欠了欠身子，余光扫了一眼门外不远处的窝棚，那里，劳工们正排着队领着今夜的餐食。
吃过了一顿丰盛晚餐，霍南辰站在栏杆旁，看着重新被驱赶起来忙碌的劳工们，心头的情绪复杂。
调整了一下心情，他比照着地形，在心头默默完善了一下方案，在众人夜间“加班”终于完工之后，拒绝了矿监留宿在小楼的请求，去往了棚屋。
熟悉的汗臭和酸腐味道扑面而来，让霍南辰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在瞧见了狄老大高大的身影后，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让他重新坚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安全是第一位的。
瞧见他的身影出现，棚屋里众人瞬间激动了起来。
除开极个别曾经恶语相向或者劝过狄老大将他交出去的人有些神色不自在之外，大伙儿都激动地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
毕竟在他们的经历中，胆敢公然对抗监工，同时还能全身而退，更让监工变成苦工的人，这还是开天辟地独一个！
就凭这一个事儿，霍南辰在他们之中的威望就快直逼狄老大了。
霍南辰笑着应付了两句，便从怀里掏出两个硕大的油纸包递给狄老大，“大伙儿都饿了吧，我从矿监大人那儿弄了些吃食，狄老大你给大家分了吧，大伙儿别嫌弃啊！”
油纸包打开，那浓郁的肉香和油气，让哪怕今天沾了些荤腥的众人也尽数两眼冒光，连声向霍南辰道谢。
一个下午劝过狄老大将霍南辰交出去的汉子也红着脸走过来，朝着霍南辰一拜，“陈兄弟，今天是我老彭不对，给你赔个不是！”
霍南辰笑着道：“这是哪里话，我来的日子尚短，与大家也没什么交情，何错之有。”
汉子摇着头，“错没错我心里知道，陈兄弟不必这么劝我，这事儿不说清楚，我老彭觉都睡不着。”
霍南辰伸手将他扶起，“好，那今后有机会，你再还我一次就好了。”
汉子咧嘴一笑，重重点头，“好！”
狄老大伸手在大通铺上扫出一块空处，将两个油纸包放在上面，“既然陈兄弟给我们带了吃食，大家都来吃吧！不要抢，吃了早点歇息，明天还要干活！”
众人连忙应下，齐齐跟霍南辰道谢。
狄老大却没伸手拿吃食，而是将霍南辰拖到了一旁的角落，借着人声的掩护，附耳低声道：“你小心一点，我趁着吃饭的时候去打听了一圈，当心矿监大人卸磨杀驴。”
看着狄老大关切的神情，霍南辰认真道：“我知道，会有防备的。”
狄老大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他就要转身，却被霍南辰一把拉住了胳膊。
他诧异扭头，听见霍南辰轻声道：“你想离开这儿吗？”
平静的话却如惊雷炸响，狄老大霍然变色。
霍南辰看着狄老大，目光平静而深邃。
他漆黑的眸子里光亮摇曳，倒映着屋子里昏黄的油灯，又仿佛映照出狄老大胸中那团不曾熄灭的火。
过了好一阵，狄老大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
棚屋渐渐安静了下来，霍南辰缓缓睡去。
睡梦中，他还在过着那种现在难以想象的日子。
WiFi空调乐肥宅，安坐可尝天下菜；
峡谷转战日不休，环肥燕瘦待翻牌。
直到一道惊雷从天而落，将一切的美好劈得粉碎。
“呼呼呼！”
霍南辰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然大汗淋漓。
鼻端浓郁的臭味在此刻竟有那么一丝令人心安的感觉。
他平躺在脏乱的大通铺一角，四周环绕着厚重的鼾声，风从缝隙里灌进来，似乎都闻得见茅草晃动出灰尘的味道。
他侧过身，裹了裹身上腻乎的絮被。
既然来了，既然回不去了，那就总得要好好活下去。
......
天还未亮，外面的号锣声搭配着监工的吼叫声，就将苦工们都从床上叫了起来。
比平日更早了些许。
原本怨气冲天又敢怒不敢言的他们，在瞧见早饭居然又有大肉包子的时候，心头便被包子的热气儿熨平了。
霍南辰也跟着起来了，因为矿监的护卫来说，东西送来了。
看着在空地上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霍南辰忍不住感慨这位矿监果然还是有几分实力的，在这样的条件下，居然真的一夜之间就将这些东西准备好，并且还运了过来。
矿监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倦色，显然昨晚没怎么睡好，不过好在他本来脸就胖，倒也看不出什么浮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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