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祖又变回熟悉的样子。
高高在上,沉默寡言,鲜于出现,神秘莫测。
当他回到制高的王座后,张掖回想那几个夜晚。
恍然如梦。
若不是陆幺妹还不时在他耳边提起几句,师叔祖又教她如何引导精神世界什么的。
他真的会把那几个夜晚,当成一场梦。
“人,怎么会分裂到如此程度?”
他觉得,师叔祖应该是精分了。
但这世界没有心理医生,所以他的病……
大抵是好不了了。
马车晃晃悠悠,在风雪中北上。
十月末的三阳路,已然到了下雪的季节。
张掖穿着单薄的衣衫,跟三个师兄挤在一个车厢中。
他穿的少,不是因为强悍体质可以抵抗严寒。
恰恰相反。
他要让严寒侵蚀体质,进而获得属性点。
在不能依靠修行法获得属性点的日子里,生活就是如此的残酷而又寡淡。
全无快乐可言。
此时合义县的大军已经开拔,张掖等人正跟着队伍一起北上。
他靠在车窗旁,掀开窗帘,借着天光看着书。
“什么书,看的这么专注?”
问话的是闫师兄,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大乾百教杂谈】。”
张掖说着,把书名亮出来,让闫师兄看了一眼。
“没看过,前朝的书?”闫师兄好奇道。
“不,本朝写的。”
张掖翻开扉页,露出上面的作者名——陈寅。
“哦,我记得他,【乾史】的编撰之一,对教派史研究很深。”
闫师兄说着,从张掖手中拿过书,把目录大体扫了一遍。
“这书不够细,就是一个教派发展框架,你对这东西有兴趣?”
张掖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对大乾之前的历史,有些好奇。”
声音虽小,却还是引得另外两个师兄看了过来。
“不必这么小声,朝廷虽然不让百姓非议历史,但对我们这些道人,管的并不严。”
闫师兄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书还给了张掖。
“大乾之前的事,因为大乾和我大琼两朝封禁史书,所以确如迷雾一般。”
“但恰恰是这迷雾,就更让人好奇了。”
“师兄研究过?”张掖忍不住问道。
“你手中这个,应该是禁书吧?”闫师兄不答反问。
张掖颔首。
他这书是大力帮他收罗的,确实是禁书。
但便如闫师兄所说,朝廷对佛道儒三家的管理,是比较宽松。
所以他只要不宣扬,看看还是没问题的。
“你觉得大乾之前的历史,跟宗教有关?”闫师兄又问道。
张掖再次点头。
“主要是大乾立国,便是依靠弘佛。”
“所以我觉得,在大乾立国前,佛教应该很有实力。”
对于张掖的看法,闫师兄点了点头。
“但其实我道家,当时也很强大,只是性子使然,不似佛家那般招摇而已。”
闫师兄补充了一句,似是在为道家鸣不平。
张掖善意一笑,没有接话。
他不是来辩论哪个教派更权威的,无意在这方面着力。
闫师兄见张掖不说话,便明白他的想法,不再宣扬抑佛颂道的理念。
“你从这书里,看出什么?”闫师兄转移话题道。
“我猜测,大乾之前,或许没有王朝。”
张掖凝眉思索,脸上多了几分沉重,“亦或是有,也是以宗教为主体的王朝。”
“以宗教为主体?”
闫师兄呢喃着看向张掖。
“王权神……”
“嘘~”
闫师兄猛地止住他的话,道,“这是不能说的,哪怕是在道观里,也不好宣之于口,更别说在外面了。”
他说着眼神往外面一挑,示意车厢外还有车夫呢。
张掖点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些痒痒,想继续跟闫师兄讨论一下。
倒不是他多爱聊天,只是身边实在无人可以讨论。
大力粗鄙,眼中全是钱财。
裴铮安逸,只想着当好一个地方豪绅。
陆幺妹对历史毫无兴趣,每日只是读书修儒。
估计这会,在师叔祖马车中的她,还在读那些儒家经典。
“对于大乾之前什么样,私下里大家有很多猜测,你说的这个,也是其一。”
闫师兄仿佛看出张掖的想法,便隐晦的跟他讨论起来。
“但相较于其他想法,你这个过于激进,容易撼动王朝根基。”
“还有就是。”
“如今佛道儒三家昌盛,对大琼来说,似有尾大不掉之势。”
“如果你这说法再一盛行,那朝廷必与三教不合,到时候……”
说到这里,闫师兄向窗外撇了撇。
张掖扭过头,便看到车窗外鹅毛般的大雪。
透过瓣瓣雪花,张掖看到一辆无遮马车,正在不远处的旷野中艰难前行。
呼啸的寒风卷集着雪花,劈头盖脸的打在拉车的男人身上。
他身后的车板上,一个村妇用身体罩住了两个孩童。
村妇和孩童旁边,还有一个斜依在车板上的老妪。
她闭着眼睛,双手互插在袖子里,任由寒风与雪花吹打脸颊,一动不动。
或许。
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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