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阿垄求书,宣德点点头道:“这有什么,朕的藏书看也看不过来,送你几本又有何妨?”
阿垄向宣德鞠躬致谢,说道:“皇上,我听山门中人所言,饲喂蟋蟀大有讲究,有饮、食、器三字诀。”
宣德大感兴趣,放下手中八角铅罐问道:“何谓饮、食、器三字诀?快快讲来。”
平日里,宣德虽然喜爱斗虫,但深宫中长大的他,饲喂蟋蟀不过是初入门级,阿垄开着古玩店,蟋蟀罐本就是杂项收藏之一,他当然知道其中的一些窍门,不过“三字诀”却是阿垄为了蒙住宣德,随口提炼的。
阿垄说道:“皇上,先说‘饮’字,蟋蟀以饮荷叶露为上佳,先在锅内放一郑垄,郑垄内铺一些新鲜的荷叶,再在郑垄上倒扣一只盆,沿盆口一圈放一些碗,旺火将水烧开,水汽上沿内壁凝集成水流入碗中,即制成荷叶露。另外,用西瓜皮最外一层绿色皮膜制成的“翠衣露”也是极好的,将这两种露饮虫,蟋蟀神清气爽,百病不生。”
郑和在一旁微笑道:“荷叶露素来清热解毒,此法有些意思。”
宣德对一侧的一名小太监说道:“竖起耳朵给朕听好了,一个字不许差。”
这名小太监专职饲喂蟋蟀,听了宣德的吩咐,赶紧满脸堆笑说道:“皇上放心,小先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这儿啦!”说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再说一个‘食’字”,阿垄顿了顿,说道:“蟋蟀刚捕入盆里饲养,因其在野外钻土为生,食性杂乱,转入喂养需先‘清肠’。”
“清肠?”宣德道:“小先生请接着说。”
阿垄道:“蟋蟀初来,先喂以捣成泥状的生毛豆,或者是煮熟去壳的绿豆,或者是浸泡过的青菜叶。这些食物喂一两天后,即可见其排出的粪便,由泥水相杂,逐渐变为食物粪便,这时可改喂正常食物了。蟋蟀的食物基本以谷类为主,当然,每隔数日,可喂一些水果和虾肉,不过蟋蟀要想涨力气,非得时时投喂地必虫不可。”
宣德问道:“地必虫是何虫?”
这回郭敦笑了起来,拱手道:“皇上,老朽掌管户部,时常到农家走动,民间叫地必虫为‘土鳖虫’,冬瓜地里多得是,若是谁磕了碰了受了外伤,用地必虫配药,素能止血化瘀,强筋健骨。”
“好好好,能强筋健骨啊!朕的蟋蟀吃了,那还不铜头铁骨大杀四方啊!”宣德高兴极了,催促阿垄道:“还有‘器’字诀呢?”
阿垄笑道:“再说‘器’字诀,皇上,金银铜铁铅锡类的罐子不适宜养蟋蟀。”
宣德看了看手中的八角罐,问道:“朕这罐子是倭源白水铅制成,封闭严实,四周还有暖层,不然这蟋蟀如何过得了冬天?”
阿垄答道:“皇上,铅罐烟火气太浓,兼之并不通风,因此,饲养成虫越冬可以,但并不利于蟋蟀生长。蟋蟀生性喜土,因此以老旧陈年陶罐为佳,这种罐子一则经过长期摩擦把玩,内外非常光滑,不会损伤虫体,更兼年代久远,盆内所含火毒之气已消失,蟋蟀养息其中,阴凉畅快,利于静养。”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宣德一脸恍然大悟,吩咐小太监道:“给朕和两位爱卿来杯**,给小先生看茶。”
茶和**是早就备好的,小太监片刻端了一个托盘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众人。
“可记清楚了?”宣德品了一口**道。
小太监一脸自信:“回皇上话,这等大事,奴才忘了自己是谁,也断然不敢忘了小先生说的每一个字。”
宣德大笑。
郭敦把**沾沾唇,说道:“皇上,老臣可否问小先生两个问题。”
宣德说道:“朕猜,你定是要问赈灾三策中的其他两策吧?”
郭敦笑着点了点头看向阿垄。
阿垄说道:“郭大人,赈灾过程中,各地情况不同,灾情不同,我说出来另两策,还需活用才是。”
郭敦笑道:“这个当然,哪有一张药方治百病的道理。”
阿垄喝了一口茶,顿觉满口生香,他踱了几步说道:“一策是‘粥中掺沙’,这个不须多言了。我要说的二策是‘粮换麸糠’,三策是‘大兴土木’。”
听了阿垄的话,郭敦被一口**呛住了,咳嗽几声说道:“这就是你的另外两策,‘粮换麸糠’还把百姓当人吗?麸糠是骡马吃的,不是人吃的。再说‘大兴土木’,灾年耗费金银无数,此时不省钱,却大把花钱,这是什么……什么道理。”
郑和听出来了,若不是怕君前失仪,郭敦恐怕在两个“什么”中间,就要加上“狗屁”二字了。
宣德没有说话,只是双眼看着阿垄。
阿垄不慌不忙地说道:“郭大人,请容我解释。您看,方才不是说了要活用才是嘛。麸糠是给骡马吃得不假,但按照市价,一斤粮食是要换三斤麸糠的,灾民要的是活命,而不是吃好。何况当地商绅通常家中备有麸糠饲喂牲畜,换出麸糠来商绅自然有粮养活一大家子,同时,骡马没了麸糠,吃些野草树叶也不至毙命,最多掉些膘而已。而三倍于粮食的麸糠,却足足能够让三倍的灾民活命,何乐而不为?”
“有道理”,郑和点头道:“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受灾之处,通常米贵糠贱,真要换起来,一斤粮食恐怕能换不止三斤麸糠呢。”
郭敦听到这里,似乎也明白了‘粮换麸糠’的好处,想想刚才自己险些“狗屁”出口,有些不好意思了。
宣德又问道:“‘大兴土木’又如何解释?”
阿垄答道:“皇上,受灾之地,自有大批地主、寺庙、富商,这些人不缺吃不缺穿,当地州府何妨在灾年鼓励他们兴水利、建庙宇、修祠堂,这样一来,看似大兴土木,但是却提供了大量工活,灾民们在灾年里给大户干活,混口饭吃理所应当吧,大户人家只需付出些粮食,估计连工价都省下来不少,何乐而不为?”
“妙啊,妙啊!”郭敦站起身来,向着阿垄一躬身道:“小先生,真是受教了,受教了啊!”
阿垄慌忙还礼,心中暗道,这就叫“俺把你来蒙”,看来初步是成了。
郭敦捋了捋胡子,笑道:“我看也不必鼓励那些大户了,直接下令,大户按照田产多寡,必须完成多少土木工程,如此一来,赈灾压力骤减呀!”
阿垄又补充道:“郭大人,这三策我只是提供思路,具体实施,还得看受灾地情形,细细斟酌才是。”
郭敦笑着说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哈哈!”
“三宝,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小先生吗?”宣德心情大好,说道:“你只管问,孤本书册朕还有不少呢,不差你这一本。”
郑和站起身来,向宣德道谢,慢慢走到大殿墙边的一块幕布下,说道:“小先生,我想知道,你山门中人,如何评价大明遣使下西洋一事?”
说着,郑和一把拉开幕布,幕布后,居然是三丈见方的一块大布,上面画满了山川、礁石、海岸线,顶端用楷书工工整整地写着斗大的一行字——《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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