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这片竹林幽深静谧,不过虽是竹林,却不显得杂乱无序,露出一条小路。
顺着道路走到尽头,便可看见一栋竹楼,竹楼四周有青石铺路,落叶被扫的干干净净,还种着一些常见的花草。
这便是院长平日里居住和潜修的地方了,倒是让苏牧感到有些意外。
以院长的魔鬼筋肉人一般的体格,他原本一位对方住的地方应该有各种武夫用来打熬身体的锻炼器具。
比如什么成千上万斤的铁块,什么开山巨斧、和他一样高的狼牙棒之类的。
竹楼里陈设相当简单,除却一些字画外,便是大量书籍,还有几张桌椅。
众人进入竹楼后随意落座,院长为苏牧斟了一杯茶水,说道:“上次见小师弟,还是在十五年前你的满月酒上。”
“当时那场满月酒,陛下还有其他各国圣人都齐聚一堂,当真是盛大非凡。”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当年还不够老夫巴掌大的小婴儿,如今也长大成人了。”
“想当年你胳膊只有老夫的指头粗,你还在老夫手上尿了一通。”
院长颇为唏嘘地说道,摩挲着手指。
感谢您老当年没有失手捏死我。
苏牧在心里暗暗感谢院长的不杀之恩,按照院长这比他脑袋还大的巴掌,要是不小心一用力,估计吧唧一下他就就没了。
医圣在场应该都救不回来吧?
聊了些往事以后,院长想起来今日迎接苏牧的真正目的,便问道:“苏师弟,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府内研究学问,不知如今是什么儒道几品了?”
这个问题一出,另外三个书院大儒也都打起精神,一个个目光都锁定在苏牧身上。
这才是他们最好奇的事情!
苏牧是儒圣的儿子,但这么多年来都没出过家门,境界在外人眼中是一个谜。
儒圣十六岁就成就四品,距离上三品只有一步之遥,那苏牧会不会青出于蓝?
听到这个问题苏牧浑身顿时僵硬了。
在外人眼里,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府内研究学问,可实际上这十六年来他的天魂一直没有归位啊!
感受到院长和几位大儒那炽热的目光,苏牧心念急转下,一个想法很快在他心间迸发。
他脸色平静,淡淡地道:“师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读百家典籍,并未踏上儒道这条路。”
“什么?”
院长还有几位书院大儒,闻言全都一愣,苏牧居然没有踏上儒道这条路?
他可是儒圣的儿子,不走儒道难道要走兵道法修不成?
“恕我冒犯了。”
山羊胡老者致歉一句,直接抓起了苏牧的手,紧接着就变了脸色。
那名手持书卷的大儒见状追问道:“怎么样?”
山羊胡老者松开苏牧,然后面色沉重地道:“体内没有一丝浩然正气,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并非儒修。”
这下子在场的大儒全都茫然了,他们本以为苏牧至少都抵达了六品境界,体内浩然正气充沛无比,谁知道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师弟,这是为何?难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府内虚度光阴吗?”
院长眉头紧皱,语气也有些沉重。
苏牧身为儒圣的儿子,踏上儒道可以说是子承父业。但他不但没有走上儒道,甚至都不曾养出浩然正气!
在这个时代里面,不修炼就跟废物没区别,哪怕是平民、农民,也会练练拳脚,打熬身体然后踏足兵家的修炼道路。
又或者是通过朝廷的免费学堂,读书明理,养出一身浩然正气。
可苏牧这十六年以来到底在干什么?
面对院长还有三位大儒疑惑不解的目光,苏牧保持镇定,反问道:“儒道这条路,我父亲已经走到了极致。我延续父亲的脚步,难道就能超过他么?若不能超越父亲,人族又如何能彻底解决妖族之患?”
苏牧的回答,让院长和几位大儒都是面面相觑,随后喟然长叹。
无数年来,妖族一直都是人族大患。
当今之世,可以称之为黄金盛世,人族拥有足足五位圣人都尚且只能做到抵御住妖族入侵,无法将其重创。
可即便在儒道上没法超越儒圣,你也不能完全不修炼啊!
这不是自暴自弃吗?
期待这么久的儒圣之子,竟然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连书院里面最普通的弟子都不如?
这说出去,谁会信?
在一旁观察院长等人脸色的苏牧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泄露出去儒圣之子傻了十六年吧?
他也是没办法才强行扯理由。
他体内也的确没有一丝浩然正气,总不能当场念几首诗来展现文采吧?
“等我把慢慢所有诗词文章都抄来,到时候还不得才气冲天,浩然正气遮天蔽日?”
苏牧心中默默规划着未来的装逼路线。
抄诗词文章装逼,也不能乱来,这里面得有讲究。
首先,必定不能主动装逼。
就像眼前这种状况,要是主动装逼抄几首诗词文章,那太尬了。
唯有被动装逼,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例如眼下的崖山诗会。
身为儒圣之子,绝对会有无数读书人想看看他所做的诗词。
而他自身本不想张扬,奈何盛情难却,只得被迫作出一首千古名诗。
一想到崖山诗会,苏牧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起身对崖山书院的院长和几位大儒微微行礼,说道:“师兄,各位先生,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崖山书院的几位正惋惜苏牧没有继承儒圣衣钵,也没心情和苏牧寒暄。
院长点了点头,随后一挥手,一支精致的毛笔便出现在桌上,这便是之前他说的儒林桃木做的笔了。
“师弟,这支毛笔赠予你,算是师兄的见面礼。”
“谢师兄赠笔。”
苏牧拿起毛笔收入衣袖,与众人告别之后转身走出竹楼。
刚一出门,就见到赵鸣在打红毛大鸟。
红毛大鸟被赵鸣抓住爪子倒提着,毛发凌乱,焉了吧唧的样子,很显然是嘴臭后没跑掉。
这时候它看见苏牧从竹楼里走出来,立马有气无力地喊道:“牧爷救我……”
苏牧走过去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就瞅见赵鸣脑袋上顶着一泡鸟屎,便知道红毛大鸟这顿打不冤。
“公子,院长和那几位书院的大儒都跟您说些什么了?”赵鸣迎上苏牧好奇问道。
苏牧指尖转着那支桃木毛笔,毫不脸红地道:“当然是说公子我风流倜傥,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儒道奇才!”
赵鸣闻言毫不怀疑,心中钦佩不已:“不愧是崖山书院的大儒,有眼光!”
你放屁……
这小子痴呆了十六年,怕是一个字都不认识,还儒道奇才?
红毛大鸟本想当场反驳苏牧,但奈何实在没力气,只能继续焉吧着。
鸟爷我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苏长卿啊苏长卿,你把我害惨了!
收起桃木笔,苏牧迫不及待的离开竹楼,领着赵鸣前往崖山书院。
诗会,这是多少穿越者所期待的装逼场所?
……
竹楼内。
苏牧离开以后,现场一片静默。
良久之后,院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今日他领着几位大儒专门赶过来见苏牧这个儒圣之子,结果却不太尽如人意。
谁能想到儒圣之子竟然只是个没有任何浩然正气的普通读书人。
院长身旁的三位大儒,山羊胡那位名为崔松,四品境界,身后负着一把长剑,气质凌厉,更像兵修而不是儒修。
剩下两位分别叫做唐文远与李博彦。
前者老眼浑浊,浑身弥漫着浓烈酒气,腰间还挂着一个大葫芦,始终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
而李博彦最具仙气,鹤发童颜,手持书卷,看起来就知道是饱读诗书的儒生。
唐文远耸了耸鼻子,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苏牧真的是怠惰,那么又为何能做到十六年都呆在府内不出门?而且徐夫人也不会允许他不学无术。”
“更何况看苏牧的谈吐与风度,也不似什么自闭内向之人,之前见到院长都能保持镇定,可见心性非同寻常。”
他说完,三人一起瞅向了那恐怖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想起各自初次见到院长时,被惊成了何等模样。
苏牧如此镇定自若,真是独树一帜。
院长面无表情,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我也觉得,我刚刚探查他的身体,虽然他毫无修炼的迹象,但体内经脉还有根骨都坚韧非常,应该是被灵药打熬过多年。”
崔松的神色严肃,苏牧才十六岁,但经脉和根骨的坚韧简直是他生平仅见!
若非有上品灵药经年累月的打熬,是万万不可能有如此坚韧的经脉与根骨的。
唐文远不禁纳闷道:“可他分明又没有修炼过,那他打熬经脉和根骨是为了什么?难道足足打熬十六年才开始修炼?”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一直没说话的李博彦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蓦然抬起头,神色激动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哈哈哈!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另外三人纷纷看向他,院长疤痕丑恶的脸上横肉一抖,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李博彦压下激动之意,深吸一口气后说道:“院长,我明白为什么苏牧会十六年不出府,又为什么不修炼了。”
“他并非是怠惰,正如他之前所言,儒道这条路已经被儒圣走到了极致。可即便这样,依旧无法彻底解决妖族之患。”
“苏牧之所以不肯继承儒圣衣钵,是有更大的志向。他想要效仿儒圣,开辟出另一条全新的道路!”
???
院长直接懵逼。
崔松听完后也是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也懂了!”
院长继续懵逼地望向崔松,你又懂了甚?
“我也懂了,我们错怪苏牧了。”唐文远拎起酒葫芦喝了一口,摇着头面露唏嘘之色:“不愧是儒圣亲子,他的志向远非我等俗人能比。”
这群家伙……
院长忍住心头的恼火,说道:“所以你也懂了,你们到底懂了什么?”
李博彦压下激动,正色道:“院长,您还记得儒圣出现前,我儒家的光景吗?”
“那时候兵家、法家大行其道,我儒家衰微至极,中三品修士都凤毛麟角。”
“但是儒圣出现后,却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这样的境况,将我儒家推到了当世第一的位置!”
“唇枪舌剑可千里取人性命,一篇锦绣文章可杀敌镇国,儒道这条辉煌至极的路,完全是儒圣独自开辟出来的!”
“您觉得,身为儒圣的儿子,苏牧他会甘心笼罩在儒圣的光环之下吗?”
院长听完后整个人怔住了,片刻后方才犹豫道:“你是说,苏师弟他是想如儒圣那般,独自开辟出一条道路?”
此时,院长即便再迟钝也大概懂唐文远他们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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