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的声音很迟缓,语气也是不紧不慢。
下座的李兆蕃听得有些迷湖,他不明白,于是直言问道。
“父亲,您这番话是意为告诉孩儿大同是座铁城,位置很重要吗?”
“不!”李东阳眼睛里的光忽然闪烁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大同不能丢。若是朝廷逼得紧了,秦墨将大同献于鞑靼,大明就真的要亡国了。”
“漠北的蛮子可不懂什么徐徐图之,鞑靼的骑兵将会直指京城而来。”
“这......”李兆蕃彻底傻眼了,“那云中伯如何能献城?将来岂不是要被骂上千年,而起鞑靼和云中伯不是有血仇吗?”
“孩儿听说那云中伯斩了鞑靼小王子的亲儿子,鞑靼部就此少了一个济农。如此深仇大恨,如何能解?”
“这天下大势没有什么不可能。”李东阳严肃说道,“除非那达延汗死了,鞑靼的内部矛盾剧化,才有可能使得大明无忧。”
“可现在这情形,要是那秦墨给他一个大同城,让他有做皇帝的的指望。别说是一个儿子,什么他都能答应。”
说到这,李东阳再次长叹道。
“只盼着刘瑾底下那群没什么脑子的莫要蒙了心,逼着那秦墨去投鞑靼。”
“父亲,难道就没有什么良策吗?”李兆蕃坐不住了,起身问道,“莫非要任由着这云中伯胡作非为下去?”
“有。”李东阳说道。
“是何良策,父亲。”李兆蕃当即来了精神。
“拖着。”李东阳眉眼微垂,烛火的影子在他苍老的脸上晃过,“那秦墨守在大同,进退不得,时间长了人心就散了。”
“若是他造反呢?”李兆蕃大胆假设道。
“他做不到。”李东阳语气稍缓,“各路反贼造反都有一个理由,要么是饥荒,要么打着讨伐刘瑾清君侧的旗号。”
“那秦墨有何借口?先帝待他不薄,当今圣上并未理会过他。那大同也并未有饥荒,而他却也是阉党,如何能打着讨伐刘瑾的旗号造反?”
“如今就算他借着平乱聚集兵马,却仍旧是臣子。大同的兵马不是他姓秦的,而是大明天子的。”
“朝廷给他旨意他若是不接,朝廷断然也没有给兵马发粮饷的道理。彼时,军心涣散,必然起哗变。”
“无论如何,他举不起反旗就没有办法养六万兵马。除非他像其他路叛军那样到处掠夺,沿路补给才有可能走出大同。”
“可到了那个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且不说其余八镇的兵马不会让秦墨过关,但论是西北的杨一清就不会让大同的兵马走出西北。”
“北上无路,留给秦墨的只有一条路,要么接受朝廷的条件。要么就是献城,但后者显然对秦墨对朝廷对百姓都无益处。”
“那......父亲,现在朝廷是何意?”李兆蕃问道。
“何意?”李东阳自嘲了一声,“内忧外患,他们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拖着。盼着秦墨和鞑靼打起来,也好打个两败俱伤。”
“不过这年节刚过,鞑靼正是马瘦的时候,自然不会南下。”
“那乱军呢?父亲。”李兆蕃犹豫的说道,“大同地域辽阔,我之前就听说大同的兵马原先有十二万众,那群人应该也留在了大同。”
“如果那群乱军反了,岂不是也能消耗云中伯的势力?”
大同。
元宵刚过不久,高阳城里没由来的出现了一阵骚乱。
这座小城乃是九路中的一路,在大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位置离府城较远,一直都是王氏的部将王常带兵马驻守。
由于高阳城池离边关较远,素来也无战事。而且距离北方腹地较近,因此并没有太多的兵马驻守于此。
半年前,被除了军籍的兵士慢慢都向着高阳城聚集。出了高阳城,往北走就是京城,这也是大多数没了军籍的兵士选择的去处。
往北走,走到哪定局在哪,或是走到某处往下去江南。有人也会选择回到祖籍,去寻个温饱或是回家看看。
这些被除了籍的军士一般都是在军中吃空饷的,性情恶劣不服管教,平日里也是耀武扬威。稍有不快就打骂,一个人能吞好几个人的饷银。
而这些人比秦墨发现之后,直接给打了军棍给驱逐出去了。当时说的是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离开大同,去别的地方。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听从劝告,有人干脆就在高阳城赖着不走了。时间一长,这些人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甚至有人就在高阳城住了下来。
虽说这高阳城也算是大同的范围之内,但这些流军有些本就是本地人,不舍得离开故土也不好说什么。
而起高阳城与大同别处都不同,外紧内松,城池里面繁华,与太原某些小城倒是有些相似。无论是风气还是观念,都比大同其他城关要开放的多。
也就是在这高阳城内,哗变毫无征召的就发生了。
从菜市口开始,本来只是一场斗殴。等到巡逻的军士赶过去时,却突然被周围暴起的民众群起攻之,最终惨死。
那些聚集的民众争先恐后的扒下早已死去的军士的甲衣,兴奋而又熟练的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模样,绝非普通的流民。
天下各处叛军不断揭竿而起,看得这所在高阳城里的流军眼热不已。他们被除了军籍,带着那点身家流落到高阳城里。
平日里本该是他们耀武扬威的,可现在他们更像是丧家之犬一般蹲在街上的角落看着人流如织。如此大的落差,他们又怎么能受得了。
更何况,这高阳城内富商众多,许多晋商都喜欢在高阳城设置一个休息点,作为辗转江南与大同的生意联络点。
此地富饶,民众穿着也是与京城相彷。城中多士子,街上来往的女子身材曼妙,既有大同婆姨的丰腴也有江南女子的美貌。
这乱军在这高阳城里赖了几个月,各种白眼都受尽了,整日担惊受怕的。如今寻着了机会,自然是变本加厉的疯狂。
等到守城的王常得知消息的时候,几条街道已经失守。城中的乱军的数目超出了王常的预期,只能赶忙指挥剩下的人马进行阻击迎战。
同时,王常自知事态严重,几乎是第一时间让人出城求援。
高阳城内,几个打铁的小作坊里。几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人狞笑着一刀噼死了老丈,互相对视一眼,朝着房中去了。
顿时间,城中好几处贪便宜只管饭而收留流落至此的军士的铺子都相继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尖叫声,惨叫声,回荡在高阳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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