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脑子,我看,也别琢磨什么歪心思了,属实有点为难你。”
“父子一场,给你指条明路,干脆剃度,去寺庙里当个和尚,也算废物利用,功德一件。”
杨坚每多说一个字,杨勇的头便低几分,直至脸贴在地面上,卑微到尘土里。
杨坚弯腰,凑到杨勇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你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我给你的。猜猜看吧,还有什么事情我不了解。”
直到这一刻,杨勇仿佛才真正认识了杨坚。
他被废后,忍辱负重,讨好杨广,便是寄希望于杨坚见到自己后,勾起父子之情,找机会东山再起。
原来……原来他最大的敌人,不是陷害自己的杨广,而是面前的父亲!
又或许他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但现在纠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杨勇苦笑一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走。
哀大莫过于心死!
最终,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叩谢皇恩,正欲走——
身后传来杨坚冷漠绝情的声音:“身上的东西留下!”
人走可以,东西,都要留下!
这都是花的朕的钱,别人一个子儿也别想带走!
杨坚就是这么吝啬刻薄的汉子:当初杨氏因为杨家精英接连“意外”战死,气得离宫回了娘家,杨坚连杨氏宠爱的狮子狗都不让带走!
可见在小心眼这个方面,杨敦和杨坚或有一战之力。
杨坚让杨勇把外套,腰带,头饰全部脱下,彻底将这个大儿子净身出户,贬为庶人,发配大慈恩寺。
就这样,夺嫡名单上的第一位选手已经被剥夺了比赛资格。
说实在的,杨敦并没什么成就感。
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在杨敦看来,杨勇自幼被立为太子,享尽荣宠,尔后一夜之间跌落深渊,还能想着东山再起已经是心性极好了。
不要以为这很容易。
普通人往太极殿那么一站,只怕还未行礼,就两股战战,连名字都记不起了。
如果说早年杨勇的贪图享乐是因为皇二代含着金汤匙出生,体会不到赚钱不易。
杨勇被废后还盛行奢侈,却未必是他多么嚣张跋扈,更可能是用外表的光鲜在掩盖内心的自卑。
就像是穷惯了的人,哪怕背上高利贷,也想着买奢饰品。
不是他们追求艺术。
而是他们穿上了昂贵的衣物,就能变成人上人。
对于杨坚来说,他没心思去理解儿子这些小想法,听话的就宠爱,不听话的就赶走。
简单粗暴。
他随意摆弄着杨勇留下的一地战利品,有一搭没一搭地清点:“抹额、璏、蹀躞、印章、玉佩……恩,东西倒是很全。”
“十四郎,过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今天阿爷做主,让你好好挑挑。”
杨坚摊开掌心,手中放着一个香囊。
杨敦没有任何迟疑,摇头。
“那这个璏怎么样?”
璏,剑鼻玉饰也,代表武力杀伐。
杨敦又摇头。
“这个玉佩呢?”
白玉嵌金佩,代表诗书文雅。
杨敦全部拒绝:“我都不喜欢。若是阿爷真想给我什么,就让我从大明宫御花园搬走盆花草好了。”
杨敦坦坦荡荡,目光澄澈,毫无作伪。
因为确实是真话:他视外物如草芥。
杨敦暗自好笑:“我这人生来就奇怪,不为金银珠宝,不为如花美眷,天下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我却弃之如敝屣。”
“倒不是凡尔赛。”
“而是来到这个世界,被隋唐皇室的权力耳濡目染后,我明白了,我虽然对酒色财气没有兴趣,但也不是没有追求的。”
“我享受的,正是一步步踏上权力之巅的过程。”
“掌握生杀大权,制度舞台规则,书写舞台剧本,让天下人就像带线的傀儡般围着指尖打转,一边气得跳脚一边盼着登台演出,整日里为揣测剧本的深意而绞尽脑汁。”
“说实话,我不喜欢封建社会家天下,但如果这个家是我,这真的很快乐。”
“果然,权力就像是毒药,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抗。”
在演技这方面,如果说杨勇和杨坚体毛相像,杨广和杨坚表皮相像,杨敦和杨坚骨子里,就是一类人。
不,杨敦甚至恬不知耻地认为自己更强,别说表演生活朴素,为了收买人心,让他终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只为省出钱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都可以。
对于杨敦的节俭,杨坚大感欣慰。
“之前听大郎说,今日是我儿生辰,掰指头数数你也快十三了吧,要到了封王开府置幕僚的年纪了。”
杨坚负手感慨:“吾儿壮矣,壮矣……”
杨敦委屈地撇撇嘴:“可是如果我想一直呆在宫里陪着阿爷呢?阿爷要赶我走吗?”
开玩笑!
他才不想封王开府置幕僚!
开府就意味着拥有自己的小朝廷和小军队,这不是上赶着替别人吸引火力吗?
他要永远做便宜老爹的好儿子。
起码在杨广试图弑父之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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