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闲两手扶住法坛,目光扫向信纸,林逸当即心领神会,上前帮他研墨。殷闲笑了笑,取下狼毫笔,一挥手落笔成文,飞快地写道
临阵绝笔,尊钧鉴。
夏后历七四二年末春,贫道陪同册弟子,共抵青波。登岛两日余,起阴风、落冥雾,伤患丧心失智,残魂归隐黄泉,意外纷沓,怪异横生。
吾辈率兵搜寻,妖魔惊动苏醒,屠戮百姓,封断海路,随行官兵惨死,护法救主而亡。林弟潜海探查,观该妖貌似人首,硕如山峦,发若巨蟒,负岛遨游。贫道料得混沌出世,遂接管领队一职。
混沌由北向南,泅往燕地,届时沿岸攻入,定摧城掠池,以至生灵涂炭。吾等无路可退,在此背水一战,洒血伐魔,扞我威。
殷闲写完两页纸,林逸草草窥过,文章通俗易懂。正待他折书施法,又见其咬唇忍泪,抬笔续写道:贫道留有一女徒,名曰兰若,真率性,今日诀别,再无会期,望尊者多加照拂。
殷闲收起信纸,折成纸鹤送走,转头对林逸问:“你有什么事要交代么?”
林逸想了会:“子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早做好舍命的觉悟,遗书就不必写了。”
“唉”殷闲长声叹息,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便起炉焚香,朝北方拜了三拜,凝神画符。
日头渐偏,香火燃尽,他落下最后一笔,跟着北方空中金光闪现,几排巍峨宫殿高立云端,宛若海市蜃楼。
殷闲按笔喘气,宫幻影悠忽消散,整个人像虚脱一般,汗流不止。
林逸看得目瞪口呆,殷闲擦着汗:“这张金符耗费我百年道行,乃贫道压箱底的绝技,现交给你保管。”
林逸摇头不敢接,慌道:“殷长老高看子,我哪有能耐保管此物。”
殷闲正色道:“收好,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见林逸满脸茫然,便解释:“混沌身躯庞大,更有怪蟒守护,他人拼尽全力也难以接近唯独你能转阴逆阳,瞒过妖魔感知。今夜对阵,还需师弟冒死潜入,设法贴在它要害上,我再引动符中威能,将其一击重创。”
“子知矣,定不负嘱停”林逸弄清原由,忙高捧双手,郑重地接过金符,收入怀郑
殷闲打坐休息,林逸回到屋内,途经各人寝居。决战将至,其余几位灵官均面色阴沉,擦拭着宝剑如临大担
林逸进后厨倒了碗水喝,转回寝室,见黑鹰守在顾婉兮的遗体旁自言自语,傻傻着话但佳人已逝,哪有半句回应?
林逸哀叹一声,弯腰坐到床头,伸手抚摸着顾婉兮发黑的脸颊,音容笑貌仿佛又闪过眼前,温柔似水。
黑鹰哽咽道:“林公子,那晚要没臭道士阻拦,你是不是早把顾姐姐救回来了?”
“子无能,怨不得他人。”林逸闭目摇着头,想起红月下顾婉兮辞别的身影,心里颇感凄凉。
“林公子,你妖怪为甚要将顾姐姐拖入地穴?”黑鹰噙着泪光问。
“对了。”林逸闻言惊觉,暗道:“我们之前进去搜索,邓护法直接被怪蟒咬死,那妖魔何故还留着村民们全尸,并特意藏在隧道深处莫非它想找人附身?”
“但村民们资质不佳,妖魔明显是犹豫了。”林逸轻声推测,心多亏如此,才给顾婉兮留了个全尸。
“秦姑娘。”
“公子有事吩咐?”黑鹰歪着脑袋问。
“你且稍候一二。”林逸着走出房门,过得少顷,带回两张信纸,搓成细卷,再用线绑在黑鹰腿上。
“劳驾姑娘把密信送至庸州灵官府,找我张师兄求援。这里情势危急,刻不容缓,请你快快前去,万莫耽搁!”
闻他语气凝重,黑鹰不敢怠慢,立即展翅冲出窗户,锐鸣高飞,直翥云霄。
望着黑鹰远去,林逸柔声笑道:“快走吧,能逃一个是一个。”
那两封信皆为他的遗书,一封写给洛山,求其帮自己报家仇另一封则转交圣女,告诉对方自己多半要食言了。
眺望了许久,林逸才转身回头,在屋中岔开双腿,缓缓拔出含光,摆好架势,演练起两仪刀法。
锋刃清透似无物,眼神坚毅而冷静。
……
时至傍晚,当远的夕阳落下,众人于门外集合,现在仅剩五位灵官,以及一名道童。
任定北搬出酒水,殷闲亲自为他们斟满,举起酒杯:“妖魔发难在即,诸位能陪我留下,不辱灵官之名,贫道很是欣慰。来,我敬各位兄弟!”
众人仰头饮尽,任定北砸了咂嘴,显是不过瘾,又换了个海碗满上,高声吼道:“我任定北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但也晓得身后就是南盟疆土。那里有风华正茂的女郎,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也有满鬓华发的老翁,或许还有各位的亲人!今晚若怯战避阵,灰溜溜地逃回枢峰,日后同门来问当妖魔踏平燕地、屠杀百姓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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