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路明非经常在网吧里坐得发腻之后躲进这个独属于他的小小空间,坐在嗡嗡响的空调机边,眺望这个城市不属于他的灯火与车流,一直到太阳西下。
路明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尽量足够冷静,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他逐渐深沉的目光中,猩红色的电流透着不详,在他的指尖闪烁着,高调而毫无顾忌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路明非知道,这不是电流,这是在他的第二故乡,另一个地球创造了无数悲剧,将数百万人类幸存者驱赶至地球之外的罪魁祸首。
病毒-帕弥什。
在那个世界,在那个地球文明高速发展,全人类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的世界,帕弥什病毒作为费米悖论的一种现实表达出现。
它带来的灾难,最初爆发于人类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前沿科技领域当中。
帕弥什病毒的第一次现身是在人类为了实现光速航行而进行的一次试验当中,它以极高的密度从人类第一座零点能反应堆的真空腔体中现身。
就像是高纬度物品在三维世界的投射一样,帕弥什病毒同时存在能量、信息和物质的形态,在极高浓度的情况下甚至能够直接分解重组宏观的事物。
而与这种特性相伴随的,是帕弥什病毒对于一切拥有“人类意识”的生物极其强烈的进攻欲望。
正是因为这一份被刻在帕弥什病毒源头的命令,帕弥什感染了那个世界的人类最引以为傲的科技产物——机械体。
机械管家、机械警卫、工程机器人甚至仿生动物,几乎一切机械构成的造物都在帕弥什病毒的感染下一一反叛。
人类最锋利的利剑在一夜之间倒戈,本该面向敌人的锋刃被朝向了人类自己。
地球上人类花费了千百年时间构建出来的文明成果,在短短几十年就被它蚕食殆尽。
黄金时代的大崩溃、城市过滤塔与免疫实验、阿卡狄亚大逃亡以及重燃希望之后的绝地反击……
人类的命运在帕弥什病毒的手中如扁舟在大海里沉浮。
而直到他抱着阿西莫夫交给自己的“炸弹”对自己大喊“不要死”并跳进那片由纯粹的帕弥什病毒构成的猩红色深渊之后。
那个世界的人类与帕弥什的纠缠才终于迎来了尽头。
在那场最后的战争里——
路明非的意识海或者说灵魂在“炸弹”的作用下关联了那一片支撑帕弥什病毒存在的高维空间。
同时也是在这种前提下,帕弥什在三维世界中的存在形式和路明非的身躯紧紧缠绕并几乎融为一体。
最后,帕弥什病毒连带着孕育出他的那片空间,都在某种特殊存在的注视下和他一起回到了这世界。
路明非从未如此清晰地听到过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帕弥什仿佛附骨之疽一样和他的血液一起流动,或者说成为了他的血液本身。
介于物质、信息和能量之间的,从零点反应堆中涌出的病毒让他俨然成为了类似于帕弥什之子一样的存在。
唯独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身体本身足够强大,他的灵魂深处某种不朽的意志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少年模样的身体。
来自他骨髓深处的某种庞大,恢宏,不可磨灭的力量和帕弥什如同两个未曾相遇但的确可以反应的物质,在某些东西作为催化剂的前提下摩擦出了两个世界都不曾存在过的光。
碰撞的火焰将原来的他彻底燃烧殆尽,但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曾经的他和那不朽的火焰彻底的融为了一体。
如同世界上最强的矛与盾,人类的意志是抵抗帕弥什病毒入侵最好的工具,但人类的意识同样也是帕弥什病毒不惜一切也要毁灭的对手。
而现如今在某种独特的平衡之下这对矛与盾相互融合,灭世的病毒和他自己的生命绑定在了一起,这让他可以像控制自己身体一样控制自己血液里流动的帕弥什。
而唯一的代价是,他在使用这种力量的同时,就像基因深处的自私会影响人类一样,路明非作为人类的意志在帕弥什的冲刷下也会不可避免地被它影响。
简单来讲,如果路明非的意识大于帕弥什的,那么帕弥什就是他最忠诚也是最强大的刀刃。
而如果路明非没有尽头地贪婪的一直索取、借用帕弥什的力量,当帕弥什盖过他自己意志的时候。
他将会变成远比那个世界里的帕弥什更新,更强,更恐怖,也更难以被针对的末日,新的红潮之源。
自己这可真是,变成新的绝望了吗?
路明非一屁股坐在了天台的地上,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在少年的身边扬起了小小的沙尘暴,一只迷路的蚂蚁被风尘卷起,被裹挟着不知所踪。
如同命运下的一颗小小的浮萍。
不知道为何路明非想起了北欧神话的那只名叫绝望的龙。
当被打落在了世界背面的鬼魂咬断了那撑起了世界的世界之树三分之一的根,末日将会不可避免,如同死亡的逼近、群星的变换、太阳的燃烧......
如同一切想要逃避却不可避免的事物一样,狂笑着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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