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小报,种溪年少痴情的风流韵事就传遍了开封城,闹得人尽皆知,成了开封人这一日最好的谈资,开封城的街头巷尾都常听到这位种小官人的名头。
而随着此事遍传开封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位种小官人又受伤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与外人殴斗受的伤,而是被其父种师极亲自杖责挂了彩。
这消息多半是错不了的,据在种家做事的家仆亲口所说:自打小报的消息传开来后,只听的府中内院几声小郎君的痛呼,就再也没见过小郎君下地了,这一次恐怕也是伤的不轻。
种溪的头伤才愈,好了还没几天,种师极居然就对种溪下如此重手,这也正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小报所言千真万确,种溪所为确实是丢了种家和种师极的脸面,否则种师极怎会如此?
种溪用一份小报和一个被打地半死的消息坐实了自己在花坊子争风吃醋的事情,同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坐实了自己年少风流的名声,不过他不曾想到,这事情让他的名头早早地就传到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风流皇帝的耳中。
先皇帝哲宗赵煦于去岁正月病逝,赵佶随即登基为帝,算到今日,赵佶登基已经一载有余了。
眼下赵佶登基未久,心中还念着秉继父兄之志,富国强兵的心思,虽然算不上励精图治,谈不上有多勤勉,但多多少少还有些克制,每日的奏疏批复尽可能是不会拖延到次日的。
傍晚,皇城内苑,睿思殿。
睿思殿的书房内,一个年二十上下,样貌端正,姿态风雅的年轻男子正单手扶额,坐于书案前,仔细地看着手中的奏疏。
“咦?”年轻男子突然眉头微锁,轻唤了一声,似乎对手中的奏疏有些不满。
年轻男子一出声,在年轻男子的身后,正束手站着的一个三旬出头的宦官,一看年轻男子的模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忙问道:“官家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此处是皇宫内苑,这年轻男子能被唤一声官家,自然就是宋帝赵佶了,而跟在赵佶身边,在睿思殿伺候的正是皇帝近侍梁师成。
赵佶把手中的奏疏丢到了桌案之上,不满道;“我要他们定议一个环庆路安抚副使,朝中上下官员都能所持不一,就连左右宰相都是如此,实在是胡闹。”
梁师成一听赵佶的话,立刻意识到赵佶所言已经关乎朝政了,赵佶是皇帝,而梁师成是内侍,寻常来讲,内侍这个时候一般会有两种做法。
如果是忠朴老实的,要么佯作未闻,继续站着伺候,要么安抚赵佶的情绪,但绝口不会多问朝政上的事情,不敢越雷池一步。
如果是别有野心的,则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尽可能地在赵佶面前说出自己的看法,借此赢得赵佶的信任,以待后续。
梁师成自然不是寻常人,他有野心,而且很有野心,他一听赵佶的话,近前了半步,脸上堆着笑意,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环庆路安抚副使,官带五品而已,本不当如此,但既然两位相公如此,想必也都是为了替官家分忧,这倒也正显地官家圣明仁慈。”
赵佶闻言,半侧过了身去,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左右相相争,怎的还与我有关了?”
梁师成看着赵佶侧身,还生怕赵佶累着了,忙快步走到了赵佶的案前,好叫赵佶抬头就能毫不费力地看见他,然后才道:“唯官家这般圣明仁慈之主,臣下才敢相争,若是始皇、炀帝那般暴虐之君,朝中哪有敢如此的。两位相公如此,可不正是因为官家往日待臣子仁厚嘛。”
赵佶一向以仁君自诩,梁师成的话,正说进了赵佶的心里,赵佶方才心里的不快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赵佶指着梁师成,笑道:“你这厮,惯是会嘴贫的。”
梁师成笑着应道:“奴哪敢嘴贫,不过是有一颗忠心,盼着能为君分忧而已。”
赵佶摇了摇头,手指请叩着桌案上的奏本,道:“你呀,有这个心意便足了,又哪里知道朝堂之事的复杂。就一个环庆路安抚副使,韩相举荐种师极,而曾相却力争刘延庆,都各有理由,明日在朝堂之上,还不知又是什么模样了。”
赵佶的话,显然是对明日的朝会有些担忧的,但梁师成听了赵佶的话,却一反常态,竟一下子笑了出来。
梁师成笑的突然,赵佶问道:“你这是何意?”
“奴方才想起了旁事,以致君前失仪,望陛下恕罪。”梁师成自知方才不妥,忙请罪道。
赵佶虽然风流荒唐,但骨子里绝不是暴虐之人,更何况梁师成才刚刚给他带过宽仁的高帽子。
赵佶摆了摆手好奇地问道:“此间并无旁人,这个无妨,只不过你方才想到了何事,如此好笑。”
以梁师成的谨慎,自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方才所为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来。
赵佶自打登基以来,不能随便出宫,便不似以往端王那般自由了,每日乏闷之余,也会命身边人去宫外寻摸写有趣的玩意儿,打听些趣事来,这可不正到了他博天子一笑的时候?
梁师成道:“官家每日忙于朝政,自然是无暇外顾的,官家恐还不知,种提举家那位小郎君的那笔风流帐可是传得满城皆知了。”
种师极本就是朝官,又是将门之后,赵佶有意在西北有所作为,自然会多关注朝中能够带兵的朝臣,所以种师极的名字在赵佶跟前也是挂了号的,赵佶一听是种家小郎君的事情,顿时也来了兴趣。
赵佶忙问道:“不知是何事,你快说来听听?”
赵佶发问,于是梁师成就把小报上的内容和坊间传闻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竟仿佛是他亲眼所见的一般。
赵佶本也是生性风流之人,他对这些事情倒是颇感兴趣,听得种溪干下的那档子事情,连连抚掌大笑,满殿皆闻。
“堂堂官宦子弟竟独独钟情于一个花馆歌伎,还与人大打出手,险些丢了性命,这种小郎君倒是个荒唐的趣人。想不到种师极一向严肃,竟生出了如此人物来,有趣有趣。”赵佶拍着大腿笑道。
梁师成道:“有趣的事情可还不止于此,官家不妨猜猜这种小郎君的年齿?”
赵佶想了想,道:“种师极年近五旬,这犯浑的既是他的次子,应当在二三十左右,或是与我年纪相当吧。”
梁师成摇了摇头,道:“小郎君生于元佑二年,是种提举中年得子,年才十四。”
赵佶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高声笑道:“哈哈,这确是个妙人,如此年纪就能做出如此的事情来,我倒是想见见这位种家小郎君了。”
赵佶一向放浪轻佻,为端王时便是如此,否则也不会有“青楼皇帝”之说了,他听了种溪的所作所为,反倒生出了几分知己的意思,越发地有兴致了,竟生出了想要瞧他一眼的心思。
梁师成捂嘴笑道:“现在官家想见他恐怕是不成的。”
赵佶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难不成这人竟如此犯浑,连我的意思都不从吗?”
梁师成回道:“这倒不是,只是这位小郎君刚被种提举用过家法,恐怕没个三五日是下不来床的。”
“哈哈哈。”
赵佶被乐地连连大笑,道:“想不到种师极倒也不愧将门之后,是领过军的文臣,治家竟也如此严厉,只怕种家这位犯浑的小郎君是吃了不少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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