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咒骂归咒骂,怨恨归怨恨,他现在即便想报仇也是无能为力。毕竟,与那徐钊和胡怒汉使相比,他一个小小士子无异于蚍蜉之于巨木,根本没有半点可比性。
因此,他也只能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之类的话语自我激励,同时一边专心闭门养伤,一边用功温习起往日的功课来化解愁肠。
相比于独自受伤的白子仕,赵常的小日子依旧过得还算不错,起码他不用卧床养伤。只不过,他这份安逸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今天临时需要出城一趟。
他的那位四叔延墨,以祭酒的身份指定了赵常出城,说是让他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师长。
因为是临时得到的消息,所以赵常走得比较匆忙。他甚至来不及回家准备准备,只能在四门学附近街角找了个赁马的,租了两匹健马,一路向东经春明门出城前往灞河渡口。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本是约定俗成的一种习俗,没什么好意外的。只不过,令赵常比较意外的是,延墨并没有给他所接之人的注色经历拓本,而只是给了他一副画像。
画上的图案是一位僧人。
除此之外,延墨只是告诉赵常这名僧人来自东都,未来几年他将会在四门学担任一届博士。
这更让赵常感到意外。
以他对四门学的了解,学宫从来只向学生传授儒家经典,无论僧道都从来没有在学宫开设科目的先例。而且,延墨祭酒也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绝不可能心向释教。
不过,疑问归疑问,师长交待下来的事情,赵常还是必须要尽心办好的。
从顺京东面的春明门出城后,他骑在马背上又牵着一匹马,一路打马前行,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城外的三十里铺。灞河渡口就位于三十里铺的北面。盖因此地乃是东都河洛与西都顺京之间,一处极为重要的漕船转运点,所以往来行人十分密集。
两匹马身上都带有装着豆饼的袋子,这是赵常从赁马人那里花了十几个制钱买来的。给它们喂了几个豆饼补充体力,然后赵常就牵着两匹马走向了灞河渡口。
因为这是一处官渡,所以渡口处修了一座乌头牌坊,门上书有灞河津三字。延祭酒交待赵常只需要在这座牌坊下等待即可,毕竟他要接的那位师长是一名僧人,还是挺显眼的。
左右无事,赵常一边牵着马恭候那位师长,一边则在观赏着街边的景致。
看街景,自然就是看人。
灞河津和三十里铺的街道,虽然不及顺京城那般繁华,但还是有一些商贩在售卖东西。而且,相比于城内,这里售卖的事物更加质朴,多是些新鲜的瓜果梨桃或者灞河渔获之类的。
可就在他体味着这里类似乡村集市的野趣之,不远处三十里铺那边的黄土道上突然嘶马鸣。赵常抬眼望去,只见几骑快马正在街上横冲直撞,四蹄翻飞带起一蓬蓬泥土。
大景律有规定,顺京城里是不允许当街纵马的,可是京城之外却没有那么多规矩。而且,看着那些骑手身上穿着青色暗纹袍服,周遭的行人也只得忍气吞声——纵然身上被溅上泥点,也只能自己躲到路旁抖落干净。
身穿青色暗纹袍服,乃是九品官员的标志,寻常百姓和商贾可没有穿青衫的资格。
虽然九品官在顺京城不算什么,仅仅就是比流外官高一点,甚至论身份地位还不如赵常老父亲这种在三省六部供职的吏员。
可出了顺京城,在一众黎庶黔首面前,这些人可就是实打实的大人物了。
他们当街纵马,甚至比之前赵常遇到过的徐豹,性质更为恶劣。
毕竟,那个徐豹只是伤了一人——多少也算事出有因——而他们这般纵马,很容易就撞死撞伤许多无辜的行人。
赵常眼力不错,隔着老远就看清了那些人的长相,这帮人无一例外都是些胡人。
“难怪这般霸道,原来是幽州节度府的朝集使。”赵常心道。作为一个有志于大隐隐于朝的青年,再加之老父亲的教诲,他对于大景官场上的一些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
所谓的朝集使,原先是指天下各道的佐贰官。因为他们每年都要为其官长来京述职,所以他们才会被称为朝集使。
可是现在除了各藩镇节度使之外,大景其实很少再设朝集使这个官职。而且,诸藩镇的朝集使也都不是由佐贰官担任,而是由节度府选用一些九品小官作为朝集使者常驻顺京。
那帮当街纵马者清一色都是九品官员,再加上他们又都是胡人,赵常不难推断出他们是那位幽州节度使胡怒汉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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