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么会梦见宁、荣二公之灵?
而且,二位先祖还在梦中跟我说:
‘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所遗子孙虽多,可继业者寥寥。
前日见嫡孙宝玉聪明灵慧,略可望成,便恳请警幻仙姑在梦中警其痴顽,欲引入正路。奈何痴儿禀性乖张,生情怪谲,始终未悟,颇为失望。
吾兄弟不忍见贾家运终数尽,至不可挽回之境地,只得退而求其次,乃再来寻你一试。
你虽之前沉溺情欲声色,但若可幡然悔悟,从此重振家业,将来亦未可知也。’”
贾母听贾琏说宁、荣二公的这般口吻,委实不是贾琏素日说话口气,心中也不由疑惑:
难道当真是祖宗显灵,托梦警醒贾家的后人?
却听贾琏继续说道:
“这些话,别说老太太未必信,反正孙儿当时也是不信的。
尤其,二位先祖还说什么到贾家三代之后,在我这一代上,眼瞧着就要被抄了家。”
“啊?”
这“抄家”二字,可把贾母吓得浑身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你说什么?什么抄家?”
贾母一向温和稳重的眼睛里,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荣国公的后人,才过了三代就要被抄家?这岂不是灭顶之灾?这还了得?
贾琏也连连摇头道:
“孙儿当时在梦中也吓得不轻,就追问二位先祖。
荣公说道:‘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自蓉哥儿媳妇的逾制棺木埋下祸端为始,此后便是堪破三春景不长矣。’”
贾母一听“蓉哥儿媳妇的棺木”,顿时想到了秦可卿出殡当日的险恶情形,不由额角冒出汗来。
而后又听说“三春”,暗自揣度:莫非就是说,距离抄家只剩下三年了?
但贾母毕竟极有涵养,她知道越想知道的事情,越不能追问得太急,便只是尽量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贾琏。
果然,贾琏继续道:
“更教孙儿心惊的,是荣公还念了这么一段: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样的词句,听得孙儿连心都凉了。”
.
“如今的贾家,虽外面还看得过,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瞒得过旁人,瞒不过祖宗啊。”
贾母长长叹息,看着贾琏清澈里带着精明的眼睛,半晌,终于还是又问出一句:
“宁、荣二公既说宝玉聪明灵慧,如何不点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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