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宫中传下圣旨,宣召武当掌门陆菲青入宫听用。
陆菲青按照霍青桐的安排,下榻在城外的一家“顺旅客栈”中。
当时正是晴空万里,客栈内外坐满了客人,忽然从外面锣鼓喧天,禁军开路,直奔这间客栈而来。
一声吆喝,轿子落地,禁军把住客栈前后门口,吓得客栈老板一家老小缩在柜台下面,不敢探出头来。
其余酒客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匆忙上楼回屋,有的躲进桌椅板凳下面,不知这些凶神恶煞的禁军是要来捉哪一路强人?
唯有一个身穿藏蓝道袍的年老道人安坐场中,自顾自地饮茶水。须发皆白,飘飘然有出尘之概。
传旨太监善宏小碎步迈进客栈,见了这等场面,心中暗暗称奇。走上前来,问道:“你可是武当派陆菲青?”
陆菲青在数里之外便听到了这干人的嘈杂声音,捻须道:“正是贫道。”
传旨太监善宏从怀中恭恭敬敬地取出圣旨:“陆菲青接旨!”
客栈中的这些寻常百姓、行商旅客、江湖汉子,也都沾了一把陆掌门的光,见识了一次圣旨是长什么样子的。
宣读圣旨完毕后,那传旨太监善宏笑嘻嘻地拉着陆菲青,道:“陆掌门,皇上近日迷上了修道,正想寻一位仙师来做指引。当今天下若论道门正宗,哪有比得过您武当一派的?今后陆掌门必得皇上重用,实在是可喜可贺!”
陆菲青曾在江南提督李可秀家做了几年的客卿,对于这些官样文章,他早已有数。这传旨太监这番话,当然是存了“苟富贵,莫相忘”之意。
他微笑道:“多谢公公美言。若当真有那一日,自然不会忘了公公的好处。”
那传旨太监善宏在太监中也算是中层,苦于在外臣中没有得力的盟友,一直无法爬到秉笔太监的位置去。此番见了这老道,惊叹于他天人之姿,连忙攀谈起来。
就在陆菲青乘着宫里的轿子进城之时,这边陈洛也在进宫的路上。
自从红花署设立后,持皇帝御赐的红花令,即可在宫门内外畅行无阻。当然,后宫内院当然还是进不得的。
自从昨日红花署成立后,皇帝特意遣吏部几位办事官员走了朝廷各部,知会了红花署这一特殊的编制。而人人皆知,红花署的主管官员红花卿,乃是陈阁老之子陈洛。
陈洛和霍青桐带着心砚从偏门进宫,出示令牌。守门侍卫肃然起敬,原来这边是新任的红花卿、红花少卿。
从偏门进去,便是太监们住的一排排屋舍,称为“他坦”。还未走近,便已闻到阵阵骚臭混杂着香水的恶心气味。
一路上不少小太监见了他们,都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虽然好奇怎么会有达官贵人来这种鬼地方,但是却也没有一个敢搭话的。
要知道,太监们随意和主子搭话,轻则板子,重则砍头。
霍青桐早已皱起眉头,捏着鼻子,而即将被送进这里的心砚,更是浑身打颤,脚步迟疑。
陈洛随意找了一个小太监,问道:“你们管事的在哪里?”
那小太监尖利的嗓子颤声答道:“总管大太监李玉……随皇上办事,我们下等人平日里是见不着的……若是负责起居的、饭食的、招人的,我倒知道。”
陈洛立刻抓住他问道:“负责招人的在哪里,我就是找他!”
小太监遥遥地指了一间屋舍,看起来比这排窝棚要大上一些。
陈洛三人也不搭话,直接进了门。
一个肥胖臃肿、体重能有二百来斤的大胖子正躺在躺椅上打着瞌睡,被陈洛如同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那胖子猛地睁开眼睛,双脚不断蹬着,口中不住求饶:“这是哪位老爷,还请高抬贵手!”
陈洛把胖子顿在地上,问道:“你是何人?既非太监,也没穿着宫里的服色,为何混进这里?”以当时的生活条件,再加上太监缺失了部分零件,宫里的太监一概是瘦骨嶙峋,即使是位高权重的太监,也没有如此肥胖的。
那胖子落地跪下道:“老爷,我贱名王富,和宫里一位管事公公是远房亲戚,平日里但凡哪个宫里缺了人,便优先着我给他捎来几个。今日我方才送了两位新净了身的学徒进来,在他这里歇息片刻,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陈洛听闻此言,和霍青桐对视一眼,心下暗喜。他正打算找个由头,暗中将心砚塞进宫中去,但正不知有什么门路。
他一把揪住这人,笑道:“那便正好,我这里有一个新净了身的,正要找李总管,此刻见了你,也是一样的。”
王富闻言,搓手笑道:“这个好办,这个好办。”说罢,便绕着心砚转起圈来,盯着看了半晌。
毕竟是在宫里当差,就算是太监,也是终身衣食不愁,在家乡的家人们每年还能得些抚恤,是以托关系进宫门的事儿是常有的。
若是未净身的,便要送到宫外指定的手艺人处净身,若是自己净了身的,则要由宫中管事太监亲自查验一番。
陈洛从怀中取出了二两银子买来的净身房出具的证明,又加了一锭银子,塞在王富手上。
王富自然会意,也不伸手,简单地问了年岁、祖籍,量了身高、衣服尺寸,便登记完毕。
他偷眼瞄了一眼陈霍二人的服色,藏蓝色蟒袍,显然二人都是极高的品阶,也不敢多问,便恭送二人出去了。
霍青桐悄声问道:“你怎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洛道:“我已敲打了他几句,他又收了好处,不会亏待心砚的。他也并不知我等的来历,无从泄底。”
霍青桐又问:“那心砚呢?也不与他再道个别?”
陈洛叹道:“我们是送仆人进宫做太监,又不是送儿女远游,若三步一回头,再临行叮嘱一番,只怕要惹人怀疑。”
霍青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陆菲青与心砚,一明一暗,如同红花署的两枚钢钉,已经深深地楔进皇帝的身边。
陆菲青在明,责任重大。既要监视皇帝,又要竖起耳朵查察群臣动向。牵制皇帝,随朝听政,做红花署和皇帝间的传声筒。若皇帝有异动,随时可以通知外部反击。
而心砚在暗,饱受艰难。他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没有宫中有力的盟友,在漫漫黑暗中,仅能凭借自己一人。
而他监视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陆菲青。
所谓制衡,便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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