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缺迎上前,接过冯毅手中的酒,打开封口,随即喝了两口,拉住冯毅的手道:“阿毅,你终于来了,我快要被折腾死了。”
冯毅笑道:“安将军对你可真是上心,都跑来大秦寺寻医问药了。”
又四下扫视,最终停留在了靖昭太子画像上。
赵缺道:“听安牛说这是靖昭太子,靖昭太子是谁呀?怎么死的?”
冯毅道:“靖昭太子就是安禄山长子安庆宗。去年夏,他奉诏入长安迎娶荣义郡主。秋末,安禄山反,安庆宗与母亲康氏被上皇下令处死。安禄山称帝后,追封安庆宗为靖昭太子。孙孝哲来大秦寺招揽景教主教伊思时,命人将五圣殿改成了思兄殿,还把墙上五帝画像替换成了安庆宗。”
听罢,赵缺倒有些同情起安庆宗来,心说:“李隆基美其名曰让人家入朝做驸马,其实是变相为人质。各朝代中央牵制一方大员的惯用伎俩,只是这种用企图亲情绑架贰臣的方式似乎不怎么奏效。因为贰臣们大都不怎么缺儿子,一个儿子换一个天下,怎么算都值。”
冯毅道:
“安将军人呢?”
“他跟给我治病的黑袍老头出去办事了。二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密谋什么,我隐约听见安牛说什么人已经不在我手里,爱莫能助之类的话。似乎与大秦寺主教有关,黑袍老头是谁?那主教伊思目前又在何处?”
“黑袍老头应是景教执事白敬山,他擅医术,尤其是妇孺杂症,在长安城颇有名气。至于主教伊思,他是个波斯人,原本被关在京兆府狱的天字号牢房,几日前孙孝哲突然派人将其押解去了禁苑。”
赵缺听安牛讲过孙孝哲是安禄山义子,不久前刚被封为郡王,还有喝人乳的怪癖,如今看来他俨然成了长安城里的土皇帝,掌握着生杀大权。
赵缺刚想再问些什么,突然感觉有些晕眩,便伸手扶了一把冯毅。
冯毅赶忙问道:“队头,有何不适?我去请白执事过来。”
赵缺摆手道:“无碍,应是屋里太闷所致,咱们出去走走。方才黑袍老头给我招魂时......”
冯毅拎起酒肉,跟赵缺身后,不解道:“招魂?”
赵缺一时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二逼场面,若是说跳大神估计冯毅更是听不懂,遂连比划带说道:“黑袍老头先是让我脱掉衣服,而后点着了一把艾草,一边念着咒语转圈一边在我身上熏,差点没把我呛死。最后居然还让我把艾草灰就着茶水一口气喝下去。当着安牛的面,我也不好拒绝,如今嘴中咽喉里全是灰。”
冯毅笑道:“队头所说的治病方法很像无极观的驱魔术,景教执事何时拜了无极观道士为师?”
赵缺问道:“阿毅,景教你可熟悉?”
冯毅道:“我叔父曾是景教信徒,同我聊过景教。”
赵缺两眼放光道:“说来听听。”
冯毅侃侃而谈道:“说起这景教,那就要追溯到太宗皇帝了。
贞观九年时,有位名叫阿罗本的波斯人一路从西域来到长安宣教,太宗特命宰相房玄龄迎于西郊,待之如贵宾。
后,阿罗本又得太宗亲自召见,与之相谈甚欢,太宗特准许其在大唐境内设坛讲经,还命各地官府给予必要便利,并敕诏书: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方设教,密济群生。
贞观十二年时,太宗命工匠在义宁坊为阿罗本兴建传教寺院,其后又经高宗,武后,中宗,睿宗几朝扶持,教众遍布四方,自称为景教。
起初,大家都认为景教的龙兴之地是为波斯(伊朗),故民间称其寺院为波斯胡寺,后得知其龙兴于大秦(罗马帝国)。上皇在天宝四年正式下诏改为大秦寺,又赐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五帝画像,供奉于大秦寺五圣殿,就是刚才给你治病的地方。”
赵缺道:“照此说来,这景教百十年来一直圣宠不衰。”
冯毅道:“何止圣宠不衰,陛下每逢岁末皆会召见大秦寺主教,还会赏赐大量金银钱帛。此外景教历任主教极擅于吸纳其他教派长处,引得不少佛教、道家信徒改换门庭。如今景教各地信众不下百万。方才,白敬山认为队头是邪祟附身,这才用道家常用的招魂法来治病。”
赵缺心说:“这景教可真是入乡随俗,上承帝气又下接地气,怪不得混得如鱼得水。”望着四下断壁残垣,不禁叹道:“可眼下大秦寺似乎落得了与观音禅寺同样的下场。”
冯毅道:“安禄山信奉祆教,自然视其他教派为异端。不过,我听闻安禄山已采纳身边汉臣的进言,对异端教派不再打压,转而以安抚为主。我猜孙孝哲请伊思去禁苑,大概是想笼络他。”
赵缺心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安禄山身边倒是不乏高人,怪不得安史之乱能坚持那么久。只是恐怕伤害之后再无原谅。”
二人在大秦寺院中四处行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后院寮房。几个戴着十字架的白袍少年正在给乞丐们施冬衣。
赵缺心说:“如此看来,景教在大唐应该还算是个与民为善的教派。”
环伺周围,突然瞧见乞丐中有一个人的背影神似昨日华清宫遇见的陈坡,不禁打了个激灵,心说:“这家伙怎么又扮作了乞丐?”便问冯毅:“陈坡你可认识?”
冯毅大惊道:“陈阳泉?他也来长安了?”
赵缺道:“他的字我不知,昨日碰见了一个叫陈坡的人,此人身长不足六尺,尖嘴猴腮。我俩差点大打出手。”
冯毅道:“听队头描述,你碰到的陈坡大抵就是陈阳泉。此人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待回府衙后,我去队头舍内再作详谈。”
赵缺道:“如此也好,一时间闻听太多,我这脑子也承受不住。”
二人找了个凉亭坐下,等待着安牛。赵缺指着冯毅手上的食盒道:“我估摸着安牛一时半会也办不完事儿,咱俩不妨把这酒肉消灭掉。”
冯毅面露难色。
赵缺笑道:“不用害怕,安牛怪罪下来,你就推给我。”
冯毅打开食盒,拿出熟肉,一脸无所谓道:“许久没同队头痛饮了,今日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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