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硕古莽改名董亮消息一大早就从宫内飞出了紫禁城,大家对这种奇闻怪谈很感兴趣,纷纷在心中痛骂董亮的无耻之外,也羡慕董亮又报上了一条粗腿。
董鄂妃自从被顺治抢进宫后,就恩宠倍至,一个皇贵妃册封仪式便要大赦天下,要知道这是连册立皇后都不曾有过了待遇。
董鄂妃孩子刚一出生,顺治欣喜若狂,立刻昭告天下,不顾前面还存在的三个皇子,说这是朕之第一子。
就在上个月专门让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废后事宜,顺治就差在董鄂妃脑门上印上专宠二字。
这种事情,虽然得罪了太后,但议政王大臣也不愿意违背顺治的意愿,毕竟顺治这理由无可挑剔,在孝悌作为普世价值观的世界里,有违孝道,那真是十恶不赦的罪名。这皇后废了也就废了,太后影响再大,也没能大到扭曲伦理纲常的地步。
同时人们也在感叹传闻董鄂妃性情温和,与世无争的性子看来是假象,再但考虑到董鄂妃的丧子之痛,现在谋取后位皆在情理之中。
除了达尔岱与戴佳氏,夫妻俩连着好几天都没说话了。
在董亮借由搞掉吴良辅与裁撤十三衙门产生的影响,现在宫里宫外已经没人敢小瞧他了,毕竟涉及到体·制改·革,有很概率上史书的。
一个早上就连下了好几道圣旨。
先是让龚鼎孳推荐的官员全部升职。
再让董鄂妃举荐的官员升职。
之后呢,则去了尚方院把自己狱友全部捞出。
最后以皇帝的名义,在大内召见了龚鼎孳。
在见龚鼎孳之前,董亮先派人打听了龚鼎孳事迹后,董亮就觉得这人有意思,骨头是真的软,头也真的铁。(注:李小荣《龚鼎孳与顺康朝之政治风云》)
在满汉相争的敏感话题上敢公然要皇帝不要光喊满汉一体的口号,要落到实处,要不偏不倚的处置满汉相争的话题。
面对明朝遗民的事情上,也尽量维护,甚至对于剃头的事情也敢嚷嚷两句,而他交往的朋友多是不仕清朝的文人。
这些表现给人的感觉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但只要刀一架在脖子,一准跪地求饶,然后继续头铁。
面对这么一个人,董亮心情是复杂的,这属于守序邪恶还是混乱善良?总之这样的人用它,不能把他当做耗材,也不能当做国士,万一这人有宰辅之才呢,把清国治理的国泰民安,他岂不是罪大恶极。
那把他当做尖刀?作为党争的工具人?可做刀很难有善终,这样做对龚鼎孳有些不公平。董亮最后一合计。还是算了,这种人还是不要把他当做棋子,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能耐,走一步算一步吧。
见到龚鼎孳的第一面,董亮就直接问道:“龚先生敢问昨天亮的书信中提及标点的事。为何你没有言语?”
龚鼎孳刚开口:“觉尔察大人!”
董亮立马纠正:“称我董亮即可!”
龚鼎孳试探性说了一句:“董大人?”然后看到董亮一脸享受的模样,心想这人太不要脸,把自己的姓氏抛弃的如此彻底,还甘之如饴。看来能做幸臣也是需要莫大的能耐的。这不要脸的程度,有几个能办到?
面对董亮这个问题,龚鼎孳也是比较尴尬,因为这答案太过诛心,把大家都面皮都扯下来了。只得扯淡说道:“龚某觉得大概是标点加上去,太过突兀,比较难看。且标点粗鄙,恐有学之士不屑于此。”
董亮也听出来了此人言有不尽,也没工夫琢磨他的心思,到了他这地位,应该是其他人揣摩他的心思,他只需要把握好皇上和董鄂妃的心思就行了。
“标点之事,亮会推行下去,此事利国利民,幼童开蒙,学子奋发都用得上这个。”
对于董亮开口就是忧国忧民,龚鼎孳毫不意外,古今内外,哪个人不会拿着虎皮做大衣,那个人不会试图站在道德的高地,就是那泼妇骂街,也会拉几个人过来评评理,他们这朝臣更是如此,无论动机再肮脏,只要一出口,那便是家国天下,黎民百姓。
“此事艰难,四书五经,各家均有侧重。众口难调,想要有定论,恐费时费力,也不一定成型。”
董亮洒然一笑:“这有何难?亮可指定龚先生用标点重编经典,以作科举正途!”
此话一出,龚鼎孳再也站不住了,差点跪下了,因为董亮用不以为然的语气,道出了他们这些读书人的至高追求。
所谓读书人的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立德乃是周公、孔圣那种制定纲常的人的专属,千百年来除了孟子,其他人想都不要想。那么退而求其次,立言便成为了读书人的最高追求。
立言不是写两本书就叫立言,而是诠释经典,并得到士林广泛认可,影响后世文脉的那才叫立言。
王安石变法之所以遭旧党那么歇斯底里的反对,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王安石用新学作为科举的考试范围,这种掘其他学派的根基的事情,当然会遭到强烈反对。
但这事要是能办成了,那便是第二个朱熹,要进文庙陪祀孔子,享受万世香火的。
董亮要能知道龚鼎孳内心的想法,一定会翻白眼,促之以鼻,鬼你个万世香火!
再抱着儒家典籍兜圈圈,过个两三百年,被西方的科技与思潮一冲击,孔老二的神像指定会被推到,被人吐几口吐沫。
现在有多敬他,到时便有多恨他。
其实关人家孔夫子什么事?孔夫子的学说,被后世多少人掺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搞什么天人感应开始,把阴阳家的东西缝进了儒家里面。到后面宋朝公然喊出六经注我的口号,纷纷把自己的学说塞进儒家这个框架里,再到明清把心学、实学也参合进去。
孔夫子要活到今天,面对儒学这个孩子,肯定会说,这娃虽然长的像我,但指定不是我的。
这娃的身体里面的都不知道被隔壁老王搀进了多少基因,整一个转基因物种。要是还认他,那真有鬼了。
但那时,被西方科技锤瘫的读书人,肯定没闲工夫剥离这些真真假假的学术,不管三七二十一,这口锅肯定结结实实的扣在孔老二身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这也是董亮轻飘飘的扔出这个话题的原因,对于诠释儒家经典这个事,他还真没放在心上,去文庙分那几块冷猪肉,爱谁谁去。
而且这事董亮还不是随口说说,真有五六分把握能干成,因为清国的实际统治者,满清鞑子才不管这学那学的。只能能享受荣华富贵,你让他信天主教都成。
董亮看着龚鼎孳张嘴结舌,面红耳赤,知道这句挠到他的痒处:“你若全力助我,此事亮全力助你!”
龚鼎孳再也站不住了,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直接下跪表忠心:“董大人但有吩咐,卑职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董亮结结实实的扶起了龚鼎孳说道:“未来的儒学文宗,亮可担当不起。龚先生现在不需跪,以后也不必跪,你我同朝为官,结伴同行,当为社稷,当为苍生。”
龚鼎孳寂然无声,乾清宫内空无一人。直至春风来袭,门楣传出咿呀之声。龚鼎孳才回过神来:“孝升之前小噱了大人,大人气量非凡,雅量容人,定能成就非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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