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老鸨子又意味深长道:“小王爷诗才绝世,最近京里最火的就是小王爷的那两首折桂令了,若是小王爷肯与语嫣姑娘把酒言欢间写首诗词,交由潇湘馆发布出去,想必语嫣姑娘哪怕自荐枕席其实也是乐意的。”
哦?可以免费?
完颜慷脚步就停了,若有所思。
这种,从商业逻辑上倒也很容易自洽。
在这个风花雪月的社会语境下,一首名人诗词一旦附着于某位“姑娘”,就意味着其商业价值的几何倍数增长。
说到底,不管是姑娘还是青楼,都是稳赚不赔的。
所以很多知名文人都喜欢泡青楼,原来是可以白嫖!
既然不花钱……弄清楚这个理儿,完颜慷顿觉自己有点蠢蠢欲动。
咬了咬牙,老脸一红,还是跟了上去。
实际像王语嫣这种才艺双绝的极品清倌人,潇湘馆一般不会轻易推出。
通行的做法,要么公开拍卖她的“梳头权”,价高者得,谁都没有话说;要么故意让身份显赫之人拔得头筹,谁都不敢有话说。
尔后散出消息,便会引来无数人一掷千金。
这大抵与某种社会灰暗心理有关。
就像十年前先帝微服出宫宠幸过的某位头牌,在随后的两三年间基本上恩客盈门,一刻都不得闲了。
所以,当王语嫣得到赵王府小王爷即将临门的消息,便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命运走向。
……
那间悬挂着两枚红色灯笼的雕花朱门悄然开了。
一个白衣胜雪面蒙轻纱的女子盈盈出现在门口,她倚着门框,向完颜慷投来冷淡一瞥,然后才躬身施礼道:“小王爷,请进!”
完颜慷定了定神,走进去。
门就关了。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窗前有一张红木案几。
不远处是一张红绣床,床很普通。
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紫檀木的梳妆台上。
“小王爷是即刻安歇,还是先听奴唱个小曲儿,或饮些酒水助兴?”
王语嫣盈盈站在窗前,面纱也不揭去,声音依旧淡漠。
“呵呵。”完颜慷尴尬一笑,不置可否,心说这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他旋即抽抽鼻子,这屋里有股太浓烈的薄荷味。
信目一扫,见东墙上挂一面尺幅,字迹娟秀飘逸,正是那首《折桂令.平生不会相思,落款是“语嫣偶书”。
“语嫣来京半年有余,想要占语嫣头筹者不知凡几,妈妈都始终压着不肯,想要奇货可居,不料今日果真等来了位贵客……”
王语嫣语含讥讽,又道:“还是位诗才绝世、身份显赫的贵客!前番还向岐国公主示爱,号称‘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如此感动了一京的闺怨女子,就连语嫣过去都觉得这等情深似海的奇男子是红尘俗世中该有的人么;可现在小王爷却照旧跑来青楼寻欢,可见这世上男子啊,什么‘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的一往情深呵,始终都抵不过那‘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的闻香醉人……”
“奴说得对么,小王爷!”
完颜慷咳咳两声:“潇湘馆的姑娘,都如语嫣姑娘这般牙尖嘴利么?”
王语嫣淡笑,“奴一个卑贱青楼女子,岂敢在小王爷面前卖弄口舌之利,不过有感而发罢了。”
“哦哦,难道语嫣姑娘不知这历代传世诗词,多出自青楼么?李太白百花丛中过,苏学士纵情于脂粉,皇帝、王侯、将相,士子文人,古往今来留恋青楼者不知有多少……留下多少风流韵事?”
“且不说白居易左右逢源,单说那前朝柳三变,宁可‘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所作《雨霖铃、《蝶恋花……这些名篇,哪一个不是为青楼女子而作?还有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张尚书,严肃刻板的史家司马君实……”
完颜慷理直气壮道:“语嫣姑娘倒是说说,他们都能来,咋我就来不得青楼呢?”
王语嫣目瞪口呆。
片刻,她轻叹,扯下面纱,露出那张美绝人寰的娇艳面孔来,双眸如一泓清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多说也无益,烦请小王爷赐诗或词一首,奴这便解带伺君,也好向妈妈交差。”
这家伙,辩不过便开始破罐子破摔、使性子了?
这样没意思。
完颜慷深沉的目光从她衣袖间掠过,淡道:“看来,语嫣姑娘着实是个另类……不过我也失去了兴趣。”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潇湘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吟完,完颜慷淡然拱手:“语嫣姑娘,此首《鹧鸪天赠你,收起你的刀吧,别伤着。等我下次来,就该用我的刀了。”
说完,扬长而去。
门外,坐在楼梯口的老鸨子愕然起身,却听小王爷大笑奔去道:“词已出,老子今日有事,人嘛……先给我留着!”
屋内,王语嫣呢喃自语,衣袖间哐当跌落一把锋利的匕首。
而窗外露台上,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冷哼一声,纵身跃下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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