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啊,那离直隶也不远了。这十万八千里的,小郎君你应当也无亲无故吧?”老人出乎意料的健谈。
“各位是?”
“哎,我们是做道场的。这大江南北的自然也有一些些足迹。”坐在桌子南侧的男人一面用快子夹起菜送入口中,一面对着左晋解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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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道场的呀。”左晋微微颔首。
不过他旋即便相当开朗的自嘲笑道:“我与你们差不多,不过你们是哪里死人去哪里。我是去哪里,哪里便就要死人。”
“那?”
“当兵的。”左晋对其解释到。
“哈哈哈,的确的确。如此说来的话,我们也算得上是半个同行了吧?”南侧男人被左晋的自嘲给逗笑了。
“不不不。”左晋摆了摆手,他的语气里面夹带一丝丝的落寞:“应当是衣食父母才对。毕竟这大半个明朝的死人都是我们干的。”
“小郎君看上去年岁也不大,我目睹着也有几分书生气,怎么就参军了呢?”坐在右侧的男人好奇到。
“鞑子南侵啊。”左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呵,家破人亡,只留的一身残躯。”左晋稍稍低头心中不免苦涩。
“唉……”老人叹了一口气,他今年已经六十有八,万历年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谁能料到从萨尔浒这场大败之中走出来的女真人会成为中原北端的一大梦魔呢?
“老朽我的侄子就是死在鞑子手里的呀。”老人无不心痛的说道。
“唉,梁伯。这也是没有办法呀。”四周的男人纷纷安慰其道。
“老朽我是万历五年生的,家境虽谈不上殷实但也母庸为每日三餐所发愁。小郎君啊,你是在闯王手底下做事的。闯王待咱们这些老百姓好,咱们也是知道的。可是,咱们啥时候才能结束这乱世回到老朽我出生时的模样啊?”
“这。”看着眼前的老朽,左晋忽地便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更不知道这个乱世什么时候结束。
长在保定的他像是忽地一样便被拉入了这尘世之中,随后又是如梦亦如幻的一般走到了今天。
可是这乱世又如何有结束的迹象呢?
南方的战事结束后北面的鞑子他们又该如何去应对呢?那呼啸着将其队伍冲散的女真骑兵所打垮的恐怕不仅仅是明王朝、还有着中原百姓的幻梦。
天下一统、海清何晏又该如何抵达呢?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老人以奇特的语调将杜甫的诗句唱了起来,看上去这位做道场的老人在唱歌方面颇有天赋。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随着老人歌唱声音的愈大,客栈里面的食客们纷纷侧耳来听。
但老人唱不下去了,他的眼泪顺着脸上的褶皱艰难流了下来。
而左晋却在心中为其补全了后面的句子。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
百余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岂闻一绢直万钱,有田种谷今流血。
洛阳宫殿烧焚尽,宗庙新除狐兔穴。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
唉……
乱世何时再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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